何箴箴终究没有嫁给简子颐。
一步之差,谬以千里。
那年,泰国的项目结束之后,她和简子颐回国准备婚礼。
试婚纱那天,发生两件事情,像一首歌唱的那样,那一年,让一生,改变,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那天,何箴箴在试衣间晕倒,送到医院,查出她怀孕七周,胎儿不稳留院保胎。
那天,自从知道他们打算结婚就远避欧洲的简芳菲白血病发病,在法国住进重症室,亟待骨髓配型。
何箴箴住院保胎当晚忽然大出血,流产。何箴箴大受打击,之后就一直沉默。
第三天的时候,朱雅娴来到病房找何箴箴,哀求何箴箴捐骨髓救救简芳菲。
原来,简芳菲遗传了朱雅娴的地中海血液病,这种病,注意治疗和保养,通常不会转为癌症,但只是通常,不是绝对。简芳菲大约从两年多以前开始发病,开始只是弄破的伤口流血不易止住,然后是止不住……
何箴箴从欧洲回来的时候,简芳菲已经处于身上不能有任何出血点的状态,只是,因为二人之间特殊的关系,这件事情没有人刻意告诉过何箴箴,而简芳菲平日很注意保护自己不受伤,所以,不止何箴箴,事实上,出了何家人自己之外,连事务所的同事都没有人知道简芳菲得病的事情。
何箴箴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朱雅娴感激涕零。
然而,当简芳菲听说,为她配对骨髓的人是何箴箴,却坚决不同意做手术。她的抗拒极激烈,一度割腕。
她绝对不接受何箴箴的“施舍”。
这个时候,何箴箴也发现了一个秘密。
何箴箴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
那天,是何箴箴出院的日子。她收拾好东西等简子颐来接她回家,临走之前,她打算去给这些天照顾过自己的护士小姐道谢,走到护士站,刚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里面传出自己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那个何小姐长得真漂亮,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何箴箴认得这个声音,是负责照顾她的那个年轻小护士。
“漂亮又有什么用?再也生不了孩子了。”何箴箴觉得脑子有点木木的,但她认得这个有些冷淡的声音,是个年长一些的护士,不爱笑,但非常负责,前几天她曾经轻微出血,连护士长都没有当回事,但这个护士却立刻叫了医生来,幸好她这样做,避免了她再次大出血。
“只是几率低而已,不是生不了。”年轻小护士小声说。
“几率低?!”那位不爱笑的护士似乎冷哼着低嗤了一声:“小程,骗不懂行的病人还行,咱们内行人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她的病历你最清楚,那几率是多少?”
“……”小护士沉默了好一会儿,嗫嚅着低声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把好好的孩子给打了……多可惜啊……”
“听说是为了救小姑子。”
“咦?”
“她小姑子得了急性白血病,俩人骨髓配对吻合度很高。”年长的护士冷笑一声:“豪门的金丝雀,哪儿那么好当。”
后面,两个护士还在说些什么,何箴箴就不清楚了,她慢慢地离开护士站,回到房间的时候,刚好看到来接她的简子颐。
简子颐温柔地搂着她,柔声对她说:“去哪儿了?”
何箴箴对他笑笑:“怎么晚了?”
“路上塞车。”
“哦。”何箴箴点点头:“我们走吧。”
她对帮忙拿行李的陈秘书笑着说了声谢谢。
陈秘书连忙说:“不客气。”
简子颐拿起外套准备帮何箴箴穿上。
“我自己来。”何箴箴淡淡地说,接过外套穿好,抬起头从窗户的玻璃上看到凋零的枯树枝和自己模糊的影子,她自言自语道:“住了这么久,憋死了。”
简子颐知道,何箴箴一贯不喜欢医院,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好。”
坐上车,简子颐对何箴箴说:“奶奶的意思是,想让你到老宅住些日子,那边环境好一些,也清净,我工作的时候也有人照顾你。”
何箴箴摇摇头:“你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不好打扰老人家。”
“那就回市区公寓吧。”简子颐摸摸她的头,轻声问
何箴箴无所谓道:“好。”
他们回了市区的公寓。何箴箴刚刚流产,需要好好调养,简子颐特地把陈嫂从老宅调过来,专门为何箴箴做饭、炖汤。
晚上,吃过饭,陈嫂收拾好一切,送陈嫂出门后,简子颐回到客厅,看到何箴箴站在落地窗前。
他走过去,轻轻搂住何箴箴的腰,让她与自己面对面:“怎么了?”从离开医院到现在,除了见到陈嫂的时候,何箴箴对陈嫂问过一声好,她几乎没说过话。
何箴箴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简子颐,看他的脸,看他的表情,看他的眼睛。
她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睛,笑笑:“没事。”从他的脸上,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箴箴……”简子颐皱眉,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不等他开口,何箴箴已经先开口,她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去看靠墙摆着的一盆金桔,小小的金桔坠了满树,她随手摘了一个放到嘴里,酸得她舌尖发麻,她连忙吐出来:“好酸。”
简子颐看着虚空的怀抱,又皱了下眉,抬起头,刚好看到何箴箴被酸得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立刻被忽略了过去,他走过去,无奈地接过何箴箴手里咬下一口的金桔:“别乱吃东西。”
何箴箴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随手拨弄着金桔树,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芳菲怎么样了?”
简子颐皱眉,眼底略过淡淡的忧虑:“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什么时候做骨髓移植?”
简子颐怜惜地看她一眼,将手环过何箴箴的肩,轻轻搂着她,柔声道“不急,等你身体恢复好了再说。”
何箴箴看他一眼:“不是说急性白血病,必须立刻尽快移植?”
“医生给芳菲用了一种新药,控制病情的效果很好。”
何箴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唇边略过一瞬极浅的弧度,她看着窗外一轮高挂的冷月,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说她不愿意动手术?”
简子颐皱了下眉,刚想问何箴箴怎么知道,立刻就想到:“朱姨和你说的?”
何箴箴淡淡地点点头:“嗯,提过。”事实上,不止提过,朱雅娴为此特地来找她,悲痛欲绝地哀求她去劝劝简芳菲。
何箴箴想起朱雅娴悲痛欲绝的泪容,却只觉得好笑。她去劝简芳菲……劝什么?怎么劝?
简子颐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淡,他淡淡道:“朱姨最近头有些昏,我会提醒她。”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坚决反对,若不是后来奶奶亲自出面……
可没想到芳菲竟然不肯接受何箴箴的骨髓!简子颐的目光冷了冷,想起得知这个消息当天,他在老宅同家人摊牌。
当时全家人都在,他与爷爷、奶奶、二叔、姑姑和朱雅娴直言,骨髓移植手术,芳菲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拉倒。
他对芳菲,太失望。
“我也觉得她可能急糊涂了。”何箴箴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她求错人啦。”朱雅娴应该求简芳菲,而不是求何箴箴。
简子颐唇角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摸摸何箴箴的头。
过了一会儿,何箴箴又问:“骨髓移植可以等很久吗?”
简子颐摇摇头:“暂时不做骨髓移植也可以,但前提是不能再发病。”
也就是说,如果再发病,简芳菲不做骨髓移植就只有死路一条。
何箴箴点点头,淡淡地说:“那你们努努力吧,替她再找找其他人配对骨髓。”
简子颐淡淡道:“她愿意做手术就做,不愿意做,随她。”
何箴箴惊讶地看了简子颐一眼。
简子颐冷淡道:“自己的性命自己都不珍惜,还想地球绕着她转吗?”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冷然的目光,怔了怔,他……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发愣的表情,月光下,因为流产失血太多,虽然已经一个多星期,她的嘴唇仍然没有一丝血色,简子颐轻轻把她搂紧怀里,怀里的女子身躯娇弱得仿佛暴风雨里的花,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一样,他觉得心如刀绞:“箴箴,让你受委屈了。”
何箴箴原本软下的心忽然又硬了起来。
她一动不动,任凭简子颐拥抱着自己,她平视着简子颐的肩膀,这个怀抱充满强烈的男性气息,清冽、干净,让人充满安全的归属感。她有些恍惚地回想第一次被抱进这个怀里的情景,已经想不起来了,但那种踏实的感觉让她一直迷恋到现在。
何箴箴垂下眼睛,淡淡地说:“简子颐,我想问你几个事儿。”
“你说。”简子颐柔声道。他低着头注视着何箴箴,从这个角度,他看得到她轻轻颤动的长睫,浓密、长翘。简子颐的心里,又怜又痛。只是,接下来,何箴箴的话,让他万劫不复。
何箴箴问了三个问题:
我是意外流产还是人为流产?
我和简芳菲何时做的骨髓配对?
这两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简子颐沉默了许久,就在何箴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回答了她。
他只回答了一句话:“我知道。”
然后,何箴箴知道了所有答案。
她笑了笑,轻轻说:“简子颐,谢谢你对我说实话。”
隔天,何箴箴早上醒来的时候,简子颐不在家。
她出了卧室,看到陈嫂,陈嫂对一切显然一无所知,像过去每一次见到那样,笑眯眯地请她吃早餐。
她谢过陈嫂,坐在餐桌前,认真地吃了一顿营养又美味的早餐。
吃饭的时候,陈嫂递给她一张字条,是简子颐留给她的。
字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像是匆匆忙忙写的,只有一句话:箴箴,先别走,等我回来。
何箴箴随意看了一眼,丢在旁边。她喝一口猪肝粥,笑眯眯地对陈嫂竖起大拇指:“陈嫂的粥,天下第一好喝。”
陈嫂回应她的笑容慈祥又温柔,让何箴箴心里暖洋洋的。
等陈嫂离开,何箴箴坐到起居室的桌子前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一封辞职信,一封给简子颐。
写好信,何箴箴开始翻自己的护照,在乱七八糟的签证戳上面计算日期,终于发现,她的希腊签证还没过期,她高高兴兴地打开电脑订机票,订好机票开始慢慢地收拾行李。
她在这里住了很久,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何箴箴随意地捡了一些必要随身衣物和生活用品,行李不大,重量也不沉,虽然她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得像过去一样壮壮的,但一个人拎绝对没有问题。
走的时候,她把公寓的智能钥匙卡放在那两封信上面。
可惜,何箴箴没走成。
在机场,(此处内容见本故事开头的楔子,内容一样,免得重复花钱)
这么想着,一路穿过机场里琳琅的免税店,何箴箴很快找到登机口,也看到等在登机口的简子颐。
何箴箴怔了怔,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只是,对于简子颐能够找到她,却也并不奇怪。她本来也知道,躲不过这个人。
她叹口气,朝他走过去。
简子颐静静地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简子颐……”何箴箴刚叫出他的名字,就被他狠狠地拥进怀里。
何箴箴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她连忙叫他放开,可是简子颐的手臂越箍越紧,直到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仿佛知道她的痛苦慢慢放松了一些手臂的力量,但仍然紧紧抱着她。
“简子颐……”何箴箴有些艰难地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头:“我们……旁边说行不行……”又不是演韩剧,大庭广众,太不要脸了。
简子颐又放松了一些,虽然还是抱着她不放,到底姿势像一对正常拥抱的情侣了,他对她说:“这么说就行。”
何箴箴囧了一下,看着简子颐“面瘫”的脸,叹口气,幸好离登机还有一些时间,登机口这里候机的人还不多。
她拉着保持拥抱她状态的简子颐,绊手绊脚往人更少的地方挪了挪,停下,又叹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这样分开不是挺好?”
简子颐板得脸紧紧的,语气倒是还平和,他静静地同她说:“配对是我看着做的,替你做手术的决定也是我做的。”不论他起初同意还是反对,不论是不是因为老人的哀求,他最后的决定是舍掉他和箴箴的孩子救妹妹芳菲。这是他做出的决定,结果他必须承受。
何箴箴微哂:“我知道。”昨天他说他知道的时候,她就全都明白了。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和漂移到不知名地方的目光,他忽然抬手扳正何箴箴的脸,让她直视自己,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眼睛,他轻声说:“箴箴,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
何箴箴唇边勾起无奈的一丝弧度:“我知道。”她知道简子颐是这样的人。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好一会儿,轻轻放开捧着她脸的手,抱她在怀里:“箴箴,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已经想过可以想到的结果,包括你离开。我不拦着你。”
何箴箴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继续说道:“我今天早上到公司去开会,把手里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告诉他们,我会暂时放一段时间的假。”
何箴箴茫然地看着他。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她,轻轻说:“我把你弄丢了,只能努力重新把你找回来。”
何箴箴微微一震,不能置信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轻轻地把她抱进怀里,把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低声道:“重新追你会比第一次追你难很多很多,但我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有机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好半天,何箴箴才回过神,她晕沉沉地看着简子颐认真的眼,却好像不认识他:“你疯了吗……”这种决定根本不可能是简子颐会做出来的。
简子颐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何箴箴涩涩地说:“我这一趟旅行没什么计划。”她没想过要去哪里,没想过要在某个地方停留多久,甚至没想过要走多少个地方,她只是想先到处走走再说。
“你想先到处走走再说,对不对?”
“……”
简子颐一直抱着她,不肯让她与他之间的空间拉开半分距离,他低声说:“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打算一直跟着我……就算我理都不理你?”那她当他是空气一样不存在行不行?
“把我当成空气也可以。”
“……”
“那你怎么重新追我?”何箴箴愕然。
简子颐轻声说:“你想理我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
“……,……”
何箴箴沉默了好久好久,或者说,她傻了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简子颐轻轻推她:“箴箴,我们该上飞机了。”
何箴箴艰难地回过神,果然听到机场广播里正在播放她要乘坐的航班已经在登机的消息,她还看到身边的小等候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排了不长不短的检票队伍。
“……”何箴箴傻乎乎地问简子颐:“我们?”
简子颐点点头:“我们。”
“……你到底是什么人的后代?没签证就进海关就算了,没飞机票也能上飞机?……”
“……”简子颐无奈地看着她:“谁跟你说我没有?”
“……”
简子颐从大衣口袋取出机票和护照:“我拿的是瑞典签证而已。”瑞典是申根国家,拿着瑞典签证也可以去希腊。
“……你连我去希腊都知道?”
“我昨天晚上在你睡下之后,翻了翻你的签证,只有希腊的签证没过期。”
何箴箴呆呆看着简子颐好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说他看过她的签证,好一会儿,忽然一屁股重重地在身旁的小消防箱上坐下来,她泄气地低喊:“我不走了!”
简子颐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她的下文。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认真、平静的目光和表情,忽然觉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怎么会遇到这么个……无赖!……
她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
很快,她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和脚步声的主人一样,冷静,任何时候都冷静,就算耍无赖都冷静地耍。
等脚步的主人和她并肩同行,何箴箴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去找别的骨髓配对者吧,我的骨髓,她这辈子也别想了。”说她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不管简芳菲愿意不愿意,反正她不愿意。
“已经找到配型的人了。”
何箴箴脚下硬生生一顿,扭头就要回登机口,被简子颐一把拉住。
何箴箴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眼里的疏离像隔着千山万水。
简子颐轻声说:“两年半前,芳菲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在世界各地帮她进行骨髓配型。如果不是因为芳菲这次发作得急,我们也不会……”
何箴箴认真看着简子颐的眼睛,审视他,简子颐坦然地迎视何箴箴的目光。
半晌,何箴箴眼底终于流露出软化的柔和。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简子颐不屑说假话。
何箴箴叹口气,回转脚步,慢吞吞地继续往出口走:“你们什么时候找到配型的人的?”
“今天早上四点,法国那边的医生打电话给我,他们从新送到的一批捐献者数据库里找到了和芳菲配型的人,配型的比例比你和芳菲之间还要高一点。”何箴箴与芳菲的配型其实吻合度并不算特别完美,只能算是勉强合格而已。
何箴箴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幸亏简子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何箴箴心有余悸地站稳,半晌,苦笑着摇摇头:“这世界真复杂。”怎么会这么巧?!
简子颐难得也微微苦笑,他摇摇头,半晌,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天意弄人。”
何箴箴叹口气:“天意弄人。”她完全同意。
两个人一路不快不慢走着,在出入境工作人员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出了关,到服务台办理退行李和退机票的手续,因为飞机已经起飞,何箴箴的行李只能等到了希腊再弄回来。等办完所有手续,两人慢慢朝机场的停车场走去。
“箴箴。”
“恩?”
“谢谢你留下。”
“不客气。”何箴箴叹口气,随即潇洒地摆摆手:“反正和你谈恋爱的感觉也还不坏。”平心而论,简子颐是个不错的情人。重要的是,她喜欢他。不知道这样说,算不算是没出息,但,就算她对这次的事情非常生气,但她确实一时间不太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只是……
“结婚的事情,就算了。”
“没关系,等你想结的时候,我们再结。”
何箴箴淡淡地提醒他:“我不能再生小孩了。”只有这件事,是何箴箴心头的痛。
简子颐清俊的脸上,素来平冷沉静的表情终于龟裂,破碎得七零八落,这一次,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件事,是他的致命伤。当时做出替何箴箴人工流产的决定时,他已经做好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只有这一件事,听到何箴箴用这样一种他没有办法形容的平静语气说出来,所有的心理准备都变成徒劳。
何箴箴好一会儿没有听到简子颐的回答,忍不住回过头看他,一看之下,何箴箴愣住。她从没见过简子颐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一种……她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出来的表情。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沉默。
良久,简子颐轻声说:“箴箴,只有这一件事,如果你想生,我们去看最好的医生,只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何箴箴不是不能再孕育生命,只是几率太低,极低。
何箴箴摇摇头:“我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这么倒霉……也好,这辈子都还清了,下辈子省点心。”她顿了顿,笑:“生不了孩子也好,没得让孩子跟着我出来遭罪。”
简子颐忽然抱住她,把头埋到她的颈窝:“箴箴,别说了。”
何箴箴呆了呆,感觉到似有若无的液体,冷冰冰地顺着她的颈子留下来,她傻了好一会儿,心里却忽然之间有种可以重新呼吸的轻松感,原来,他的痛不比她少……
何箴箴不知道自己这叫不叫释然,她只是觉得,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日子还得过,哭天抹泪是一天,高高兴兴也是一天,一辈子还那么长呢,天天要死要活,多痛苦啊……太痛苦了!……
她叹口气,回抱住简子颐:“别想太多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好一会儿,简子颐从何箴箴颈窝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素日的平冷沉静,只有微微湿润的睫毛,流露出一些什么。
他搂着何箴箴,两个人重新慢慢地往前走,他轻声说:“箴箴,我等你。”
何箴箴摇摇头:“还是算了,我看咱俩就这么着挺好,结婚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她可能没有结婚的命。
“你想结就结,不想结就不结,我等着。”
“……那你慢慢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