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风说出那句“准你回部”之后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先前觉得繁琐的礼仪实际上是当年的大姜大酋长与大祭司定下的。
这礼仪相当于流落在外的游子行“认祖归宗”之礼。
姜郁离行归部之礼,木风自然而然允准。
一切对应得上。
毫无疑问,眼前的姜郁离就是当年大姜遭难之时流落在外的另外一批人的后裔!
木风上前一把扶起姜郁离:“郁离,起来吧!”
姜郁离神色激动,看着木风的时候仍旧满脸泪水。
周围的人此刻也都兴奋起来。
他们从刚才大酋长与眼前之人行礼过程已然看出,两人确是同宗同源,都是大姜之人!
郁离左右看了一眼,神情振奋,狂喜道:“大酋长,这些都是我们大姜的战士吗,比我们大姜以前的族人还要多了!”
木风笑着点头:“不错,都是我大姜的战士了!”
“那这些黑马坐骑呢?”
“是我们大姜的!”
“长毛象呢?”
“也是!”
“刺龙呢?”
“嗯,也是!”
“……”
“哈哈哈!”郁离兴奋狂呼,握紧拳头,来回踱步,“都是我们大姜的,都是我们大姜的!”
木风也压下心底兴奋,微笑点头:“不错,都是我大姜的。但这些只是我大姜的一半左右的战力,还有另外一半左右的人在别处!”
“还有!”郁离差点要跳起来,眼睛再次泛红,泪水滚滚而下,“大姜终于强大起来了么!”
木风点头:“是!”
随后他又试探着问道:“你们,在弇孖部还有多少族人,怎么会成为弇孖部的族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认真看向郁离。
郁离深吸一口气,将当年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众人听了之后无不动容。
尤其是木叶、青牙这些人,纷纷沉默。
他们这才知道,大姜之所以有他们这些人,全是因为姜郁离他们这一支的人拼死给他们创造的生机!
两人齐步上前,双膝跪下,朝姜郁离跪下,红着眼睛喝道:“大姜姜木叶,谢过族叔活命之恩!”
“大姜姜青牙,谢过族叔活命之恩!”
郁离慌忙上前把两人扶起,面带征询看向木风。
木风点头,出声解释:“你阿公郁离子与我部姜离子是同辈,后姜离子将酋长传与我部阿公苍离子,阿公临危之际隔代传与我。”
郁离神情动容,缓缓开口:“我阿公郁离子,阿爹姜去蛮,然后到我……”
木风点头:“若无意外,我部酋长之位应该是在青牙的阿爹,离虎大叔跟明光大叔之间产生……如此说来,你确是我们这一辈的族叔!”
说着,木风看了青牙、木叶一眼,三人同时欠身平手行礼:“见过族叔!”
郁离神情振奋,开怀大笑。
他双眼含泪,颤声说道:“值了,值了!我的名字与阿公一样,同为‘郁离’,就是我阿公将自己的毕生心愿、志向全告诉了我阿爹,我阿爹又告诉了我,并给我取名‘郁离’,就是希望我能继承阿公的遗愿与志向!
为的就是有一天我能够带领姜氏族人重现大姜!”
顿了顿他忽然皱眉问道:“姜,姜离子阿公为何带姓称子啊?”
雷龙也皱眉问道:“是啊,大酋长?”
青牙与木叶沉默不语。
木风叹息一声。
部落内对于先辈有功于部落的人,往往去姓以“子”相称,如阿公本名姜苍离,旁人尊称为“苍离子。”
郁离的阿公本命也是姜郁离,旁人尊称为“郁离子”。
这是为尊者讳姓。
但大姜先大酋长姜离子确是带姓称子,却是例外。
这原因很好去猜。
他沉吟一番,还是如实说出:“阿公与太公姜离子都认为我们这一支姜氏族人能够活下来,是靠你们这一支的人舍命才换回来的。
他们觉得我们这一支的族人生而有愧,愧对你们这一支的人!
所以太公带姓称子,一为尊他带领族人逃得生命,绵延姜氏血脉。二为他心底对于你们这一支的愧疚!”
郁离心情悲痛,悲呼:“阿公,阿公,你听到了吗,您所做的,一直有人记得!”
木风点头:“是的,我们一直记得!所以,我们回来报仇了!”
郁离这才从悲伤激动中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是啊,是啊!我大姜可以报仇了!”
他擦干眼泪说道:“大酋长,现在弇孖部内有属于我大姜的族人两千六百多人,其余五千多人是弇氏一族之人。这些人都是我们祖孙三代这几十年以来一直暗中留心关注的。
而且因为弇氏对我们姜氏也一直怀有戒心,所以姜氏与弇氏并不融洽。
所有的姜氏族人也都在等一个机会,只要合适的话,我们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弇孖部!”
他越说眼睛越明亮:“我本来孤身前来是想着铤而走险,看能不能与你们谋划帮我大姜复部……
如今看来,此事不用再商议了!
破了弇孖部之后,我带着这些族人返回部落就可以了!”
木风大笑点头:“好!那接下来我们就好好说说怎么打下弇孖部!”
“是!”郁离沉吟一番,开口说道,“现在弇孖部内有战士三千六百多人,有一千一百人是来自地雄部、白鸟部的战士。按照刚才您用的法子动摇两部战士的士气,他们应该不会再为弇孖部出死力。
剩余的两千五百人里,属于姜氏的战士有六百多人……
这是因为弇子虚跟他身后的弇氏一直防着姜氏,不会允许部落内的战士有太多的姜氏族人。”
木风把手一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我们能够把另外的两部族人统统弄走,那么弇孖部的战士只有不到两千人,这样的战士人数,我们可以轻松正面打败他们了!”
郁离却是神情严肃,皱眉说道:“可是那样的话我大姜难免还会有所损伤,不妨让我回到弇孖部内应,暗中与姜氏战士说明,要他们在内部动手,打开部落大门,放你们进去!”
木风皱眉说道:“可是这么一来的话,你回去可能就有危险了。”
郁离哈哈大笑:“大酋长,你也太小看我了!”
说着他猛然站直了身子,挺直腰杆,比木叶、飞鸟等人高了大半头!
木风一愣。
郁离身上的气势与刚才决然不同。
刚才他身形佝偻,看样子像是病恹恹的。
但眼下他挺胸抬头,浑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强势之意。
更重要的是他目中凶光熠熠,顾盼之间犹如恶虎回顾。
场中木叶、飞鸟、雷龙等人纷纷侧目,面露惊容。
大忽悠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郁离,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就连木风都忍不住叹了一声:“难为你了!”
郁离瞧见众人反应,点头之后再次恢复先前佝偻形象,咧嘴笑道:“若我不表现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个弇子虚不会对我放心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既然是报仇,我们这一脉的姜氏族人怎能不参与?”
木风大笑道:“好,好!”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你愿意从弇孖部内部呼应我们,那事情就好办了,即便那两部之人不走,问题也不大!”
弇子虚笑着点头:“的确,就算他们不走,也不会再为大姜出死力了!而且大酋长放心,这白鸟部这么多年要不是我暗中帮扶他们,他们估计也早就被地雄部给灭了,所以我暗中跟他们的战首沟通一下,放他们离开就是了!”
木风眼睛一亮,不由多看郁离一眼。
这个郁离不止是个隐忍的狠角色,原来他老早就开始布局了。
倘使这次来的不是大姜,且不是跟弇孖部有死仇的部落,以郁离的谋划,没准集合了姜氏、白鸟部跟第三方的力量,真的能给他反出弇孖部,建立另一个大姜!
放走一个白鸟部的战士,再去了姜氏六百来号人,弇孖部充其量只会有两千四五百人的战力。
正面硬拼,大姜已经不在话下!
但既然算计已经到了这份上,不算到底也不符合木风的身份。
他想了想,接过郁离的话说道:“既然你说了白鸟部的的人是你之前谋划的,那我索性让你的话更有说服力,也方便进一步谋划!”
“哦?”郁离兴奋起来。
他已经知道动摇两部士气的计策是出自大酋长之手,心底已经是惊喜无比。
眼下大酋长又有新计策?
木风笑道:“我可以把白鸟部的人都放了,你带回去,就说我接受弇孖部的赔偿,先表示诚意,放了白鸟部的族人。”
郁离眼睛大亮,接过来说道:“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告诉白鸟部的人,是我暗中周旋,让他们更加相信我的话,放心离去!
另外一方面,地雄部的人势必士气更为动摇!”
“不错!”木风心情大好,跟这个郁离谈谋划,真是顺畅!
他所说计策,郁离已然明白过来!
郁离更是激动起来。
他从没想到过会有人如此聪慧,心智、计谋都远在自己之上!
更让他庆幸却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人不仅有,还是大姜的大酋长!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事?
于是,他继续与木风“差缺补漏”,商议细节。
所有细节敲定之后,郁离已经是满脸喜色了。
至于旁边的大忽悠、雷龙,甚至是飞鸟等人,早已是满脸震撼。
因为他们发现木风与眼前这个郁离所说所谋,他们到现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商议妥当之后,木风沉吟一番,说道:“既然你们在里面动手,为了减少你们的伤亡,你可以在动手之前给我们发信号,我会让战士们靠近弇孖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郁离皱眉说道:“可是怎么发信号呢?”
木风笑道:“这个简单,我教你一个法子,只要你在弇孖部点燃我给你的孔明灯就行了!”
“孔明灯?”
木风于是笑着给他说明,有接着演示了一遍,最后笑着说道:“你常年佝偻着身子,把这孔明灯放在贴身的毛皮衣服里,问题应该不大!”
郁离已经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大酋长竟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这个孔明灯已经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了。
在他看来,打球长的智慧已经是“大圣”了。
他想了想问道:“可是万一这孔明灯不往你们这边飞,你们能看到吗?”
木风笑道:“现在是冬天,刮的是西北风,我们在东南,孔明灯不往我们飞,会往哪边飞?”
“这……”郁离觉得自己在大酋长跟前就跟傻子一样。
顿了顿,木风又道:“既然是夜里动手,为了防止我们大姜之人误伤,你让所有姜氏族人头上都系上兽皮条,见到我大姜战士的时候,只需要喊一声‘血洗弇孖’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估计那些弇孖部的人听到了,也只会以为是我们的人在大喊,不会察觉到端倪。”
“是!”郁离重重点头,压下心底激动,“大酋长先别急着动手,我会先放走白鸟部的人,让他们远离弇孖部。我会设法动手制住弇子虚,然后放出孔明灯!”
木风重重点头:“一切小心,眼下我大姜复兴在即,只是为了报仇,不要意气用事!”
顿了顿他又递出一把短匕,不足一臂长短:“这个给你,防身之用。没准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
“是!”
……
郁离带着白鸟部的剩余二百多人于两阵之前缓步朝弇孖部走去。
身后远远吊着大姜的战士。
他佝偻着腰,想要大步返回部落告诉族人“大姜回来报仇了”,但他想起大酋长所说的话,不能功亏一篑,只得暗中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神色,成了一脸悲愤嫉恨的神色。
来到弇孖部大门附近,有人喝道:“停下!”
郁离不为所动,嘴角再次露出讥讽与嘲弄,浑如平日。
始终在部落大门处的弇子虚眯起眼睛看向郁离,大声喝道:“姜郁离,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人?”
郁离冷笑:“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来问我!”
说着他大声说道:“这些都是白鸟部的人,放心吧!”
这下弇孖部战士队伍内又是一阵骚乱,议论纷纷。
“白鸟部的人?”
“为什么都是白鸟部的,没有我们地雄部的人?”
“怎么回事……”
弇子虚怒斥:“姜郁离,你要干什么!”
郁离没有理他,冲身后那些白鸟部的族人说道:“你们现在这里呆着!”
随后他自己向前走去,旁若无人来到弇子虚跟前:“谈好了!”
“谈好了?”弇子虚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们怎么谈的?”
郁离看了左右一眼。
弇子虚眯起眼睛:“跟我来!”
郁离神色不变,慢吞吞跟着他走到一旁僻静处。
此时郁离的神色已经变得讥讽、嘲弄与嫉恨了。
看上去他已经恨极了某人。
弇子虚对他这种表情习以为常,不疑有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郁离缓缓说道:“他们为首的是一个战首,说跟我们并没有死仇,但是受人所托,才来攻打你们的!”
“你们!”弇子虚冷哼。
郁离讥讽:“是你们造的孽!”
弇子虚怒喝:“够了,我们不去劫掠,你们姜氏也活不了!”
这话一出,已然表明他确信这帮人就是来报复来了。
甚至于在他心底几乎确定就是魁伟部找的人!
显然,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郁离带着“走”了。
郁离也学他冷哼:“不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说说他们的要求吧!”
“要求?”弇子虚愈发确定,“他们要的是东西?”
郁离点头:“是,除了要东西,还要人口!”
“人口!”弇子虚皱眉,没有刚才反应那么激烈。
郁离似早知道如此,面上嫉恨不加丝毫掩饰,却压着没有发作,显然是有些“惧怕”弇子虚。
他沉声开口:“他们要二十头披甲地龙,五百头牛马,十罐子盐巴,五百人口!”
弇子虚额头青筋暴起:“魁伟部,一定是魁伟部!”
郁离视若不见,只是面带讥讽:“那么你的决定呢,我的大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