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断裂的巨响平地乍起,吓得我一激灵。附近的鸟儿似乎也被吓得不轻,都纷纷扑腾着翅膀,窜上了天空。
躲过几根蔫搭搭的羽毛后,我顺着细长的门缝,望了进去。
“再来!”
齐月气急败坏的声音如同利剑一般袭来,我耳朵一麻,受不了地揉了揉耳朵。
这地方我认得,练武场。
要问我为什么回到练武场,这还是要追溯到今天早上的那起事故。齐月走了之后,气氛便变得有些诡异,齐连生默不作声,只直勾勾地望着闻人贺。
而备受煎熬的闻人贺,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我。
我心头一阵乱颤,他盯着我瞧,我倒是没有意见,可他那个善妒的亲亲皇上有没有意见,那可就不一定了。万一他觉得我和闻人贺也有一腿,齐月他没办法了结,但要想了结我,我保守估计,他能想到九九八十一种惨绝人寰的方法,而那些方法里,绝对只有我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你是叫宁玉吧”
这不,想着想着就来了。
齐连生居高临下,一双细长的眸子寒光闪烁。
“是。”
我深吸一口气,回想了一番轩辕姬的某某“霸道皇帝爱上我”系列,做出了一个我自认为很逼真的诚惶诚恐状。
“皇上饶命。”
我这一嗓子吼得,自是十分嘹亮,硬生生地把一旁的闻人贺都亮得望向我。
估计他心里想的是,平时看这孩子闷闷钝钝的,关键时刻,倒很是让人刮目相看嘛。
我免不了有几分得意,可得意的结果就是,我原本就缺乏说服性的演技,一下子就变得更加浮夸了起来。
“小人上有八十老母垂垂老矣,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还请皇上念在小人可怜的份上,饶小人不死。”
众人的表情一时美得我不敢看。
要问我不是神仙吗,不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这些人解决吗,为什么要在这上演这样拙劣的戏码呢
你想,你要是我,在天界当了这么多年差,整天个就是做着重复的事情,闲来无事也就能钓鱼看书喝茶消遣,生活天天都像是人到晚年。好不容易给你逮到个这么有意思的场景,你会轻易放它走吗我反正不信。
不得不说,我玩得十分舒心。
可从观众们的神情看,他们似乎就不那么舒心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齐连生和闻人贺,只见他们二人的脸青青紫紫,红红绿绿,眼角抽动,青筋跳突,显见着是忍受得很艰难。
我看着有趣,还想再接再厉,却被不堪其扰的闻人贺看破了心思,一把拦了下来。
“皇上,宁玉初来乍到,再加上是非有意,还请皇上念在臣多年勤恳的份上,饶他不死。”
这一番话,如同是一根及时的救命稻草。众人的脸上霎时都隐隐透出了解脱的喜色,而没尽兴的我,却是怏怏不乐起来。
齐连生见闻人贺给了这么个台阶,赶紧就顺着他的话道:“你说得有理。”沉吟了一下,他转向了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此时他的脸色中透着若有似无的阴险。
“那朕便罚你,去练武场陪齐月练武。”
于是乎,我便孑然一身,来了练武场。
我说齐连生派我来陪齐月练武,我觉得这个“陪”字用得很不恰当,想了想,怎么都觉得应当换成个“被”字。
那朕便罚你,去练武场被齐月练武。
听听,这么一说,多么的响亮,多么的言简意赅。
显见的,齐月并不知道,这边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被派来给她当活靶子了,倒是在那边折腾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折腾得挺开心,我在这头看得也十分开心,便就地一坐,看起好戏来。
齐月的身量很是不错,纤细匀称,舞动起来的时候,就好似被狂风卷落的红绸,在空中灵动飞旋。
在那身红衣的映衬下,她的脖颈白得像是我昨晚刚啃过的莲藕段子,颈间有石榴色的璎珞,随着她的动作起起落落,磕在锁骨上的时候,似乎还发出了好听的声响。
先前没觉得,此时的她一身劲装,长发束成了高高的马尾,猛地一瞧,眉眼竟与齐连生有六七分的相似。
这也难怪,毕竟是一个爹生的。即使坑挖得不一样,树还是同一颗嘛,除了风吹歪了脖子,其他的都长得大差不离。
一旦觉得像了,便觉得越看越像。眉眼像,脸型像,一颦一笑像,就连风撩起衣裳下摆时,露出的脚脖子都像。
“你也发现了”
我正看得投入呢,旁边幽幽地冒出了一句这样的话。好在老身最近一惊一乍惯了,练得浑身是胆,便淡定一转头,望向了来人。
莲实似乎刚睡醒,一张脸有点浮肿,眼泡也肿得像我的朋友青蛙仔,可即使如此,我还是得心服口服地说,这仍旧是一张挺好看的脸。
还记得曾经,我对轩辕姬大肆宣扬美人春睡初醒有多么多么的撩人很有微词,那时的轩辕姬顶着一张“不服来战”的脸,丢给我一对活灵活现的鼻孔,为了这对大鼻孔,我还在心里默默地诅咒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如今一看,我真是错怪人家了。要是轩辕姬真的嫁不出去,那一定是因为……
她长得太丑。
想到这,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算是应了莲实方才的疑问。
莲实似乎对我反应如此之慢很有意见,却还是保留了下去,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你才见了齐连生一面,就已经发现了这事,那么你猜,每天见他的人呢”
“你是指的谁,闻人贺”
“还有他自己。”
莲实说吧,随手一勾,手中便多了一杯飘着丝丝惹起的茶盏,而我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练武场侧面的门口,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正端着个翡翠玉盘上上下下地翻找,她半大不小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脸色乍青乍白。
反观这边偷茶水的贼,却是优雅又潇洒,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我摇摇头,同情地瞅了一眼那个悲催的丫头,一手捞过莲实手里的茶盏,咕咚咕咚倒进了嘴里,又将杯子塞回了他手里。他低头瞅瞅手中的空杯,没说什么。
小丫头的翡翠玉盘上,空空如也的茶盏从天而降,她吧嗒吧嗒地望着面前的杯子,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个拳头。我以为,她会两眼一翻倒下去,可事实上她没有,她只是直愣愣地望着那杯子,神志不清地折了回去。
“你说他自己是什么个意思”
“你不懂”
莲实望向我。他本来是低着头,这么一望,他的眼睑便微微地上抬,露出了干干净净的眼白。这个眼神,让我的老心脏狠狠一颤,就像是有人把在一匹疯马屁~股上扎了一刀,然后那马便一路冲到了我的胸口。
“咕咚。”
我重重地咽了口口水,眼神微微地飘走。
“懂什么”
此时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在视野的尽头,有个模糊的轮廓,那个轮廓中的莲实没了那张我对了十几万年的脸,就只是一个白乎乎的影子。
可即便只有一个影子,我心头那匹没出息的疯马还是一如既往地狂撂蹶子。
他定定地瞧了我一会儿,眼神很是难以捉摸。我被他瞧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只能一个劲地往天上瞄,一边胡乱地思量着今日这是个外出野~合的好天气,一边盼着这煎熬赶紧过去。
“阿岑,你多少岁了”
我一愣,总算把头转了回来,“你问这个作甚”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听他如此菲薄我的记忆力,我哪里肯依,“你瞎说,我不就十……”
“十……多少”
他好整以暇地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等着下文。
“十……”
不提不知道,我原先一直说自己活了十几万年,可真正活了多少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更可怕的是,我居然都没意识到自己老到把年龄都忘了。
我想,我此刻的神情一定不太好看。
“忘了”
听着他略显得意的语调,我牙一咬,道:“我就不告诉你。”
“哦……”他带着笑意,这声“哦”得百转千回,却杀千刀的很是好听。
心里的那头疯马,已经快要流血致死了。我只觉得心头一片猩红,如同是花街迎风招展的大红旌旗,更像是嫖客红了的眼睛。
“阿岑,抽个空成个亲吧。”
“……啊”
我懵懵地望着他,脑仁一阵阵地抽搐,眼角似乎也跟着紧张地抖了起来,因为我居然感觉到,视线中的莲实在剧烈地晃动。
“你……在跟我求亲”
混混沌沌地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嘴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如果可能的话,我确实很想将这张好惹是非的嘴割下来,一把火烧个你好我也好。
莲实听到我的话,脸色微微一僵,就像是闷头喝了一口茶,都到嗓子眼儿了才发现那是碗刷锅水一样。可这神情却转瞬即逝,下一刻,他就微微一笑。因为这一笑,他那张因为浮肿而蔫搭搭的脸霎时变得尤为的生动。
“就算你这么想跟我成亲,我也不会娶你的。”他说完,细长的眸子在我身上绕了一圈,速度不疾不徐,就好像猫尾巴从身上拂过一般,酥酥的,痒痒的。
“你想得美。”
就是这个余音袅袅的语调,就是这暧昧不清的四个字。
心头的那头疯马终于再不能忍,狂迸鲜血三尺,轰然阵亡。
至此,我默默地决定,等这事完了,我一定要离莲实远一点,再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