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是血肉横飞、喊杀声冲天的战场,突然诡异地开始平静下来。
尽管精灵军的炮兵还在竭力发射着所剩无几的弹药,阻截印加人后援部队的冲刺,但是他们的步兵却慢慢地从短兵相接的纠缠中挣脱了出来,在距离印加人控制区域的三百多尺外组成了一条松散的散兵线,貌似有和对手转入对峙的打算。
这很不合常理,精灵军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并没有将印加人赶出阵地。假如特库姆塞在这时将他的一万精锐禁卫军全部压上,月亮湖滩头上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防御阵地就会瞬间垮掉,残余的精灵军也就只好跳水自尽了——只要他们不想当活祭品的话。
如果精灵军的统帅还有一点基本的军事素养的话,他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不在意任何的牺牲,在最短的时间发动最猛烈的反扑,将印加人一鼓作气歼灭或赶出去……事实上,只要他将刚才那样的围攻坚持下去,这些武器粗劣,枪械匮乏,全是靠着一腔血勇在挣扎的印加部族杂牌军也坚持不到一个小时之后。
因此,精灵军此刻的脱离战斗和全面收缩,就显得更不可思议了。
起初,曼努埃尔大祭司基于自己的经验,认为这是对手即将发动地毯式炮火覆盖的先兆,便命令士兵统统躲进坑道掩体内防御炮击。只在地表保留了少量观察哨……事后证明,这是曼努埃尔继否决了尾随追击,保持与敌纠缠地建议之后,所犯下的又一大失误。
他的确将要面对一次地毯式攻击,但敌人的武器并非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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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发动流星火雨?还是召唤陨石?似乎都不太像啊!”
感受到空气中激烈震荡的魔法能量,曼努埃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伏在自己的铁蟑螂背上,压低了身子。透过望远镜观察着魔法能量异常聚集的方向,但是却被层层叠叠地敌兵给阻挡住了视线。
如果是在前一天。曼努埃尔还能放出一个魔法眼飘到天上去侦察,即便被敌人的狙击手打下来了,他也可以用本地特产地羽毛魔法卜算一番,运气好的时候说不定连敌军指挥官的内裤颜色都能推算出来……
但是,现在的曼努埃尔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因为他所侍奉的太阳女神已经陷入了长眠,无法赐予信徒任何神术。由于马兹卡大陆神术与奥术不分家的特色。至少在短时间内,曼努埃尔也无法再使用魔法了。
通过体内最后一丝残留的魔力,老祭司隐约感受到了某种危险能量地汇集,却连更进一步的分析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将眼睛凑到望远镜上,期待着能从那派人墙的缝隙之间找出些什么。
要不要派些人再发动一次冲锋,试探一下精灵军到底在试图做什么?这个貌似很有诱惑力的念头刚刚在他的脑海中生成,便被立即否决了——刚才的战斗中。本来编制就很混乱的印加杂牌军,已经被彻底打成了一团糨糊,而且数量也不是很多了。再让他们顶着枪林弹雨,用性命去侦察一个未知的威胁,老祭司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末日之前地寂静是最难熬的。不知怎么回事,曼努埃尔的耳边竟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正当他悚然而惊的时候。对面的精灵军士兵却突然“呼啦”一声撒腿跑开了,仿佛是后面有恶狗在追赶似的。曼努埃尔紧紧地抓着望远镜,看到一道道炫目地亮金色线条正从那边的地面上缓缓升起,无数银光闪烁的符号在虚空中翻腾涌动,澎湃的魔法能量于其间一圈圈荡漾,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在这一奇妙景象的下方,则有上百名法师和牧师忙着满头大汗地输入能量,调整节奏,维持阵法的平衡运转,驱动它逐渐发挥效力——需要这么多施法者联手施展的大型魔法。恐怕效果已经差不多近似于神器了。操作配合起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魔法的杀伤力大固然是好事。但眼下两军犬牙交错,印加人根本就是钻在了精灵军地肚子里。精灵军地施法者们这么搞地图炮,难道就不怕殃及池鱼?
“这似乎是复合式魔法阵,由许多魔法阵环环相接在一起……”
曼努埃尔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繁复无比的庞大魔法阵,推测着这玩意地用途。但是,还没等他理出任何头绪,暗夜女神莎尔的女牧师就将一块硕大的红宝石丢进魔法阵的核心部位,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
“多重精法风暴……启动!”
一瞬间,魔法阵中爆发出一团灿烂绚丽的灵光,然后如波浪般一层一层地往外扩散。千万道魔法灵光交错纷织,耀眼得令人不可逼视。巨大的能量浪潮如海啸一般,席卷过印加人盘踞的那部分阵地。
当这夺目的光华散去之后,在外人看来,战场上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对于身处其间的印加战士来说,他们却在经历着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恐怖遭遇。
“fear(恐惧术)!”
恶魔的恐怖呢喃在印加战士的耳畔响起,带着仿佛来自深渊的邪恶气息。许多只看过乡下祭司讲经布道的淳朴青年们一时间手足冰凉,惊恐地撅着屁股把脑袋埋进泥土里。其余的人多半也是脸色惨白,身体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
“crushingdespair(绝望无助)!”
无数悲惨的幻象在印加战士地眼前回旋飞舞。邪恶的魔法从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发掘出各人最痛苦的记忆。在经过一番“艺术加工”之后,又一次血淋淋地展现在他们的眼前——被乌鸦啄得残缺不全的亲属尸体、在火海和浓烟中挣扎的故乡田园、在仇人胯下哀号蠕动地恋人娇躯……
不时有人精神崩溃,抱住脑袋嚎哭着晕厥过去。但也有人面目狰狞,额头青筋爆起,复仇的火焰在他们眼底熊熊燃烧。
“feeblemind(弱智术)!”
一阵强烈地晕眩感从印加战士们的脑海中掠过,使得他们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无神。一切理性似乎都从这些受害者的心灵中消失了,仿佛成了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们不再记得自己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手里的武器又是怎么用的。甚至忘了自己地名字和身份。唯一不曾忘却的,恐怕就只剩下那一份依旧萦绕在心底恋栈不去的,充满绝望或愤懑的虚幻情绪。
“berserk(狂暴术)!”
血红色的光芒将这些理智全消的痴呆者覆盖起来,片刻之后,他们陡然觉得身子变得轻盈了起来,浑身上下如同着火了似的滚烫无比,全身血液象煮开了锅的沸水般翻腾。脑子里也升起无穷无尽地暴躁杀意。一双双通红的眼睛相互扫视着,寻找着发泄的目标……很快,有人终于按捺不住,挥拳打向了身旁的同僚,毫无理由的疯狂厮杀就此开幕,并且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刮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的人们,此刻却如癫狂地野兽一般相互翻滚嘶咬。把手指捅进对方的眼睛,将匕首插进同袍的胸膛。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死在了搏斗之中,更多的则是因为体质不好,承受不住体内汹涌翻腾的气血,直接造成大脑溢血而当场死亡。就算某些人体质足够强壮,并且侥幸在这毫无理智的搏斗中幸存下来。也会因为狂暴杀戮造成的体力透支,而处于长时间的萎靡不振之中,要么残废,要么死亡……
可怕的多重精法风暴在狭小的战场上肆虐扫荡,除了少数还能抵抗精神攻击地祭司,阵地上所有地印加人都卷入了可悲的自相残杀之中。精灵军不费一枪一弹,就完成了对这股残敌地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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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全完了!”
在这一波接着一波的精法攻击之下,头晕目眩的曼努埃尔大祭司低声呻吟着,感觉某种奇异的虚弱感仿佛电流一般传遍全身。
凭借着体内残留的魔力。以及多年修炼锻造出的坚韧心神。他认为自己还能支撑得住。但是他的部下已经基本上全部变成了嗜血的野兽,只要精灵军再静静地等待上几分钟。就能轻而易举地踏过他们的尸体,重新占据这片阵地。
“居然被这种不中用的玩意给打垮了……”
曼努埃尔已经隐约辨认出来了,精灵军此刻所用的多重精法风暴,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军用魔法阵,而是一种用来集体处决某些重罪犯的刑具。这样一来,既能让犯人在癫狂的搏斗中凄惨地死去,也让某些嗜血的富豪权贵在一旁观赏,满足其内心的变态欲望。
这种大范围的精法貌似威力无边,作用距离也比一般的心灵攻击要远得多,但其实对付起来并不困难。如果是在心灵护符广泛普及的费伦大陆,不要说军队,就是平民也不会被这种层次的精神攻击轻易击倒。
即使是魔法物品制作水平不高的马兹卡大陆,只要在战前给每个士兵挂上一根施过法的羽毛护符,也能在数日之内免疫所有低级精神攻击。
然而,偏偏太阳女神在这个时候陷入了长眠!
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战士举着狼牙棒,跌跌撞撞地朝曼努埃尔扑了过来。老祭司陡然一惊,正要举矛抵挡,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把锋利的弯刀,将这个战士的首级齐根削下!腥臊的血液溅了曼努埃尔一身一脸,一颗嘴里咬着半片猩红色人肉的头颅,滴溜溜地滚到了曼努埃尔的跟前。
这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家伙,明显是死不瞑目,兀自瞪大血丝密布的眼睛,盯着率领他们步入这片死地的老祭司,似乎在问:“你不是太阳神最宠信的大祭司吗?为什么不去拯救信徒的小命?”
曼努埃尔望着这个头颅,怔怔地愣了片刻,然后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感觉自己的心又一次碎了。
但是,祥瑞号上的高山之王特库姆塞,却在此刻流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