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陛下,我给曼努埃尔先生用的是短效麻药,而且量很少。如果预计没有出错的话,再过几分钟时间,他就要醒了。”
由于得了一小笔意外之财,这位军医的心情实在是很不错,于是便非常殷勤地替特库姆着想,“您要不要进去探望一下?曼努埃尔先生现在应该很需要亲友的开导。放心,我会预先把其他人都赶开的,保证不会打搅到二位的交流。”
“那个……还是算了吧,曼努埃尔……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又刚刚少了那么大一块肉,也该多休息休息。我还是不打扰了。”
特库姆塞歪着脑袋思忖片刻,却发现自己实在不知道到底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位所在单位刚刚倒台、接着又被动跻身宦官行列的老战友——总不能拍着曼努埃尔的肩膀对他说,“哎,老伙计。看来你的退休金是没处领了,儿女又抢先一步上了天,现在连命根子都不见了,还是到我这里来当个大内总管吧!”
一想到这个仿佛脑子里都长着肌肉的旧日猛将,带着一身由于小便不畅而产生的尿骚味,用尖细怪异的公鸭嗓子和自己说话,并且捏着可笑的兰花指……特库姆塞就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其实,这种最可怕情况并不会发生。成年人的声带早已定型,即便是阉割也无法导致新地变化。最多也就是使得胡须脱落而已。以曼努埃尔大祭司的这把年纪,别说胡子,就连头发也没几根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阉割后的他并不会出现多少外型变异。
但是,特库姆塞并不了解这一点。他的宫廷里也有几个太监,但并非本地土着。而是通过人口贩子从远东卡拉图大陆的翔龙帝国买来的阉奴,自幼便受到阉割和调教。这些人从小就处于不正常地环境。受到不正常的对待,身心地变态程度绝非普通人所能想象。
再加上那些进不了本国宫廷和权贵府邸,居然要万里迢迢卖到马兹卡大陆来的阉奴,也大多是些被奴隶商人砸在手里的赔钱货色……特库姆塞把这些变态程度过高的歪瓜劣枣和曼努埃尔联系起来,其结果自然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大致上相当于另一个世界里,芙蓉姐姐和歌手大狸子的形象双重叠加起来,再乘上个两三倍……极品催吐剂啊!
“时光神殿的曼努埃尔大祭司……是我交往了几十年的老朋友。性格一向都非常地刚强坚韧,连儿子死在面前也没有流泪。”他强忍着满肚子的不适,叹息着说道,“但是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骤然遇到这么一连串大难,我还是有些担心他会想不开,做出一些蠢事来……”
特库姆塞一边小声嘱托着,一边悄悄探头往手术室里看了一眼。但里面的大多数烛光早已熄灭,他只看到了床单上一圈黝黑模糊的人形轮廓,以及唯一的那枝蜡烛下放着的淤黑血肉——这估计就是曼努埃尔被切除的****了。
“所以,我那老伙计地生命就只能拜托您了,医生。”他又从袍子里掏出一些零散的金块,一股脑儿塞进了那个军医手里。“好好照顾他,陪他多说点话。曼努埃尔的耐色瑞尔语也还算流利。只要你能哄得他开心一点,我绝不会吝惜任何赏赐的。”
“啊,那是当然的,尊敬的陛下。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们每一个医生地天职……”
看着黄金的份上,军医连忙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圣洁表情。但满腹心思的特库姆塞已经没有精力再和他扯谈下去。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昏迷中微微呻吟的曼努埃尔,他转身拉起了斗篷,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呃,你们这是……”
刚离开临时手术室没几步路,特库姆塞就发现自己被一大群士兵包围了。这些人大多身缠绷带。血迹斑斑。甚至缺胳膊少腿。但是他们还是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自己身边。默默地排列成长长的两队,以最隆重的战地仪式来欢送君王。
短暂的沉默之后,特库姆塞略带愧色地走进了伤兵们排成的长长队列之间,他认为自己今天打得并不是很好,给部下造成了过多的死伤。但是他地步履所到之处,两侧地印加士兵却全都一起举手向天,随之顿足大呼:“印加必胜!高山之王万岁!”
“印加必胜!高山之王万岁!”
“印加必胜!高山之王万岁!”
……
庄严肃穆的呼声,回荡在这满目疮痍地战场之上,回荡在这寂静寒冷的夜色之中。听着这一声声充满热情的欢呼,特库姆塞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为刚才的恐惧和动摇,而自责不已——尽管在白天的战斗中丧失了大批袍泽,并且在未来还将面对更加险恶的危局。但这些质朴的印加士兵依然充满信任地注视着他,并且将未来的一切希望统统寄托在他这个高山之王身上,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将所有期盼都放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是因为这个国王带着他们南征北战,取得了一次又一次奇迹般的胜利,让这个默默无闻的弱小民族成为世界第一军事强国的恐怖梦魇;是因为这个国王带着他们在三十年的时间里成功顶住了殖民者的铁蹄,让他们的家人至少在这片雪域高原上得以享受到安乐的生活;是因为这个国王带着他们建立起一座座繁荣的城市和村镇,让他们逐渐摆脱了野蛮和蒙昧……总而言之。他们希望面前地这个男人能够带领他们继续从胜利走向胜利,从辉煌抵达辉煌!而不是像一个懦夫那样畏畏缩缩地引颈待死!
我不能让这么多信任我的战士对我失望,更不能这么多死者的在天之灵对我失望。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要敬重我们的祖先,爱护我们的妻儿,保卫我们的家园!
特库姆塞沉稳地在战士们之间穿过,不时挥手示意。同时在心中默默地感叹。
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地种种灾难,这位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的君主。不禁又一次沮丧起来,直感觉满心地无可奈何:
丢失的土地可以收复,动摇的权威可以弥补,叛离的部落可以镇压。在战争中失去的一切,都可以通过战争再次夺回来……可是,陷入沉眠的神明,又该如何唤醒?
从现在开始。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之内,三千万印加人是再也不用指望太阳神地庇护了。而在这个诸神化身随意行走于地面,神迹多得仿佛下雨一般的托瑞尔世界,得不到神明保护的国家是异常危险的!
上万年之前,在费伦大陆的东部,曾经出现过一个被称为伊玛斯卡的强大帝国。这个帝国有着无数名被尊称为奇械师的强大魔法师,开创过独特而奇妙的魔法体系,专擅于构装机械地制作与空间传送。其鼎盛时期。甚至能够将军团用传送门输送到深渊,和恶魔进行征战。
但是当伊玛斯卡的奴隶们爆发叛乱之后,由于伊玛斯卡人全部都由无信者组成,没有守护神的帮助,结果被奴隶们所信奉的神明亲自下凡打败,庞大而繁荣的帝国也迅速毁灭了
这个远古人类帝国的最终下场十分悲惨。他们地人民被叛乱奴隶屠戮一空;文明被心有余悸的敌对诸神全部销毁;大片国土被掩埋到了荒芜至今的沙漠之下。如此辉煌的文明,如今却已经鲜有人知。作为一个被遗忘的国度,伊玛斯卡早已彻底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中。
伊玛斯卡的过去,未尝就不会是印加人的未来。
假如精灵诸神不顾刚刚遭受重创,再一次下凡参战,特库姆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抵御这些脱离正常思维的高等生命。即便不考虑精灵诸神的直接参战,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随着时光神殿地毁灭,太阳女神地长眠,现在的印加人不仅失去了维系团结统一地重要纽带,也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法术战斗力。更失去了应对疾病和灾荒的手段——没有了神术。不但难以治疗伤患,更无法抵御瘟疫和病虫害。别忘了。那个剧毒与疾病女神塔洛娜,恰恰正是精灵诸神的盟友!
我到底该怎么做?我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印加人的国运还能维持下去吗?这个国家会不会像伊玛斯卡帝国那样瞬间崩溃、亡国灭种?
走在返回自己营帐的路上,特库姆塞怔怔地双目向天,眼神中满是迷惘和忧虑。
投降精灵王国那是想也不用想的,至于自顾不暇的耐色瑞尔帝国,同样也不是什么有用的靠山——通过短时间的探口风、套交情,特库姆塞的情报人员已经很完整地从祥瑞号船员嘴里掏出了这个国家的最新近况。
纵使印加人作出最大的牺牲,集体改信他们的神明——这并非做不到,毕竟,太阳女神阿曼纳塔原本就是耐色瑞尔第一帝国的守护神——内部冲突即将激化的耐色瑞尔诸教会也无力提供更多援助。
自己部族掌握的这头神圣黑鹰,虽然在同样的部落图腾之中,已经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了。但是和那些呼风唤雨傲视天下的真神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派不上大用场。
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特库姆塞很郁闷地想着,难道……真的要用上那最后一招吗?
可是……一旦出了什么篓子,那可是比给精灵军屈膝为奴还要更加悲惨啊!
站在自己的帐篷边,略微犹豫了一会儿,特库姆塞最后还是决定拖几天再说,谁晓得太阳女神会不会冷不零丁就这么苏醒过来?
虽然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但他还是感觉心理轻松了许多,便伸手叫过了自己的副官,“……通缉令已经发下去好多天了,逮住苏梅克首席大祭司了吗?”
“一刻钟以前刚刚传来消息,苏梅克及其随从人员在蒂华纳科城郊外被成功抓捕。”副官面带喜色地说道,“看他们的动向,似乎是想去投敌!哼,居然让这等无耻败类坐在头一把交椅上,难道太阳神瞎了眼吗?”
“慎言!慎言!这可是亵渎之语。”
特库姆塞挥手打断了副官的咒骂,但语气也没有多严厉,“告诉那边的人,无须审问,其余犯人暂时收押进黑牢,而罪魁祸首苏梅克直接挖心剥皮,再将尸体悬挂在蒂华纳科城的北门上!”
“陛下,这……苏梅克首席大祭司固然罪该万死,但不是应该交给曼努埃尔大祭司处理吗?”
听了这样的处置,副官不由得微微一愣,“这种事情一般都算是教会的家务事,我们不好插手啊!会招致反感的。”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教会?曼努埃尔也没办法说什么的!”特库姆塞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要万事靠自己啦!”
他回头望了一眼祥瑞号驻留的方向,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丝嫉妒,“真羡慕这些耐色瑞尔人啊,无论未来局势变得再怎么糟糕,他们总有个地方可以回去。可是我们……除了脚下这方岌岌可危的家园,又还有哪里可以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