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红色寿衣的挫折
“尊敬的特库姆塞陛下,我方提供给您的军火,确实存在着不少缺陷。但是,您为乌黯主君大人准备的这场血祭,似乎也多少有点问题吧!”
对着火冒三丈的高山之王说出这等话的,是一个身穿着鲜红色华丽长裙的女人,她的头上顶着干枯的深红色玫瑰花环,脸庞前挂着淡红色的丝绸面纱,嗓音清脆而柔软,带着几分富有磁性的魅力,就像是全世界喉咙最棒的黄鹂鸟在歌唱。
如此悦耳的声音,再配上妩媚动人的娇艳眼神,仿佛清澈甘甜的泉水一般,能够抚慰任何人心头上的所有愤懑与伤痛。尽管很清楚对方是想要找茬,但特库姆塞还是勉强止住怒气,淡淡地说道,“哦?是么?我可不记得血祭的人数有任何短缺……美丽的红色寿衣(redshroud)小姐,可以麻烦您具体解释一下吗?”
妖艳的魅魔术士抬起头来,颇为矜持地微微一笑。她红色寿衣不但是在整个下层界闻名遐迩的超级大美人,也是统治断域镇(brokenreach)这个血战炮灰集结地的睿智女领主,绝非那些胸大无脑,满心yin欲,只知道勾引和欺诈男人的一般魅魔可比。
在过去的数千年岁月里,她应付过无数拨前来向她恶意讨薪的倒霉冒险者,镇压过不晓得多少回外来务工人员的群体性抗议活动,还曾经将许多声名显赫地走私商人先后压榨得倾家荡产。在普遍严重脑残的恶魔之中。经验丰富的红色寿衣可以称得上是极为罕见的组织管理学天才了。
因此,对于如何在谈判中尽量压价,红色寿衣自有她的一番心得:不外乎闷棍加甜枣嘛!
只可惜,大概是对自己的手腕过于自信,又或者是被过去的经验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她忘了一件很重要地事——和身处于断域镇那个主场的时候不同,她眼下并不是强势地一方……
“尊敬的特库姆塞陛下啊。您提供的祭品确实没有什么质量问题,都是既活泼又健康的好小伙子。”魅魔术士的声音是那么的甜甜糯糯。仿佛涂抹着一层蜂蜜,“但是,在具体献祭的方式上,似乎还是有那么一些值得斟酌地地方哦……”
“哦?”特库姆塞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小姐请讲。”
“您今天所用的祭祀方式,其实是照搬了玛雅人祭祀羽蛇神库库尔坎的那套礼仪。虽然既狂暴又血腥。很对我们恶魔的胃口。但那原本毕竟是用来供奉神明的,而我们的乌黯主君大人,哎,可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下层界恶魔啊!”她幽幽地叹息说。
“按照在费伦大陆的旧例子,供奉乌黯主君大人地祭祀典礼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举办,而是应当在黑暗的笼罩下进行……当然,这一条要求得不算太严格。但是您处理祭品的方式就错得更离谱了,不但没有按照我方的祭典规定。将他们溶解在强酸当中,反倒是把祭品挖心碎尸剥皮……”
红色寿衣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就像她平时寻找到理由来克扣下属工资的时候一样,流露出了一丝得意地微笑,“尊敬的陛下,要是在祭祀中像您这样不按手续肆意胡来的话。格拉兹特殿下在深渊里领取祭品的时候,那感觉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您还能说这场血祭没有任何问题吗?”
特库姆塞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怒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回复道,“红色寿衣小姐,我还记得,在当初讨论交易方式的时候,有过明确规定的只是祭品数量而已,并没有说过要严格按照你们的方式来进行祭祀。更何况,无论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这些被献祭的灵魂终究还是到了乌黯主君地手里。并没有在哪个环节中被‘漂没’掉吧!”
说到“漂没”这个词语地时候,特库姆塞专门加强了语气。似乎是在发泄对恶魔方面在交易中毫无诚意的愤慨。
“话可不能这么说哦,尊敬地陛下。”红色寿衣俏皮地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凑到特库姆塞的面前摇了两下,“我在这里打个比方吧,例如干燥的普通麦子和被水浸泡过的变质麦子,虽然同样都是麦子,但是得到这两种麦子的人,感觉肯定不会一样。而通过不同方式献祭的灵魂,虽然都是灵魂,但是对于收货方来说,也还是不一样的啊!您说是吗?”
“唔,是这样啊……”特库姆塞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含糊地应道。奇怪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眼神竟然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迷雾,表情中也略微带上了几分呆滞和恍惚,“那么,美丽的小姐,依照您的高见,我们该如何解决彼此之间的分歧呢?”
看到这副景象,欧凯将军一时间神色大变。但是,由于之前没有和高山之王打过交道,魅魔术士此刻却依旧浑然不觉。
看到对方的态度有所松动,红色寿衣不由得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用诱惑的语气说道,并且得寸进尺地伸出一支玉臂,搂上了特库姆塞的脖子,“嗯哼,那个啊……以小女子所见,既然我们双方都有一些不是之处,索性就让所有事情都就此揭过如何?”
“如果……如果陛下还不满意的话……”她用略带羞涩的语气说道,但是内容却是异常的大胆和露骨,“小女子也很乐意贡献出自己的这副漂亮皮囊,在枕席上为您一展所长,想必一定会让陛下您老当益壮,再现雄风……哇啊!”
电光火石之间。耀眼的绿光猛然一闪,红色寿衣顿时仿佛触电一般,被猛地弹开数尺之远,白玉般地手臂上嘶嘶冒出几缕黑烟,痛得她哇哇直叫。
与此同时,特库姆塞却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收起了那枚刚刚释放出神圣驱逐术的宝石玺戒。他的眼神早已恢复了冷冽和清明。脸上的表情更是冷若冰霜,与先前那副迷离意动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美丽红色寿衣小姐,高明的魅魔术士阁下。”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阁下的魅惑术确实出神入化,而阁下地相貌身段也称得上倾国倾城,但是……”特库姆塞的嗓音猛然高亢,回荡在小小地房间中,仿佛金铁交击一般。“最后一次警告阁下,收起您那套诱惑年轻人的小把戏吧!请不要再对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卖弄姿色了,这只会让我更加轻视您那与美貌毫不相称的浅薄智力,并且从心眼里感到无比的鄙夷和恶心!”
听到这番毫不留情面的呵斥,感受到手臂上的阵阵刺痛,红色寿衣不由得急促地喘起了粗气,那对高耸地丰满胸脯一起一伏,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她的鬓角和蛾眉。也不知到底是因为羞恼还是疼痛。
刚才的那番所作所为,是她红色寿衣,乃至整个魅魔种族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混乱的深渊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之地,而魅魔又是恶魔中自身实力非常弱小的一族,必须充分利用本身地美貌与智慧,去努力取悦那些更强大的恐怖存在。才能够艰难地生存下来。
因此,所有的魅魔都是洞察异性心理的交际能手,对于人性有着极为深刻的了解。这些有着天使脸蛋、魔鬼身材,各方面皆堪称完美的绝色佳人,往往用不着花费多大力气,就能轻易俘虏男人地心灵。某些强大的魅魔到达了一定水平之后,甚至不必使用“魅惑术”以及其它心灵魔法,只需要一句恰到好处的话语,一个微妙的动作,一个朦胧的眼神。男人们就会为了她们而心神动摇。以至于甘愿做牛做马,出生入死。
作为风光八面的断域镇领主。以及乌黯主君最受宠爱的情人和部下,红色寿衣一直信奉着“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这句至理名言,并且长期身体力行。在断域镇的日子里,她就如同蜂巢中女王蜂一般,搜罗了不少被其美貌所迷惑的强悍打手,在混乱的深渊中经营起属于自己地一方小小天地,而且颇为此感到自得。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她才愕然醒悟到,在真正地强者面前,美色的作用其实并不如她昔日想象中那么强大。仅仅就个体实力而言,特库姆塞在诸国度之间只是不入流地小角色。但是作为一个有着雄才伟略的伟大君主,同样不可能完全沉溺于女色,反之,那些沉溺于女色的君主,也不可能成就多少大事,即使已经有所作为,也会逐渐陷入荒废。
眼下这个时候,特库姆塞虽然确实是在走背运,但显然并不是因为沉溺美色而造成的,同时也没有因为失败而彻底灰心丧气,用享乐来麻痹自己。
在这样一个心志坚毅的对象面前,由于轻视凡人而保留了大部分实力,只不过随意用上了几手小伎俩的红色寿衣,自然只能是被碰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已。
“……呃,尊敬的特库姆塞陛下,红色寿衣刚才的失礼行为,绝对不代表我方的本意。对此,我向您表示最诚恳的歉意,并且恳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红色寿衣小姐的小小冒犯吧!”
愣了片刻之后,欧凯将军终于结结巴巴地开了腔,试图转圜双方的冲突。但特库姆塞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语。
“从心底里说,我对你们的表现感到十分失望!”特库姆塞冷冰冰地说道,“就我所了解的信息而言,你们恶魔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精诚合作。无论形势如何紧迫,都要千方百计地找机会算计一下同盟者,好像不这么做的话,就显示不出自己的手段有多么高超似的。”
“这种小心眼的卑劣行径,导致的最后结局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论多么有利的形势,都会被你们浪费得一干二净!无论多么富有诚意的盟友,都会被你们逼得转变立场!”
欧凯不由得苦笑起来,恶魔的日常行事之中,确实普遍存在着这种现象。但这通常未必是因为什么小心眼,而是来源于深渊本质的混乱天性迫使他们无法长时间保持任何合作,或者遵守任何协议。
举一个最极端的例子,之间最最严酷也最最可靠的盟约,莫过于冥河誓约了。凡是违反了冥河誓约的,都将被不可抗拒地剥夺掉神格和力量,在地狱第四层的烈炎深渊中承受五千年灼烤之苦,基本上都会死在那里。就连曾经的众神之王艾欧,也无法对此完全免疫(所以,他违背誓言强行摧毁命运石板的下场,就是导致了最终的毁灭)。
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违背过冥河誓约的神明,用一只人类的手就能计算完了。而违反过冥河誓约的魔鬼,更是连一个也没有。但是,那些曾经发下冥河誓约的强大恶魔,却有过不少莫名其妙的违约案例。
这些违约者并不是不知道冥河誓约的可怕,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自杀倾向,但是来源于深渊本质的混乱天性,却让他们在很多时候根本无法正常地思考,甚至做出违背冥河誓约这种脑残至极的举动。
连关系生死的冥河誓约都是如此,那么一般性质的合作与交流就更不用说了……事实上,假如有消息说格拉兹特突然自杀了,欧凯也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作为“最像魔鬼的恶魔”,格拉兹特其实等于是一直在逆深渊本质而行,承受的精神压力绝非一般恶魔可比。如果有一天他终于暂时失去了正常思考能力,那么绝对会做出某些一般白痴都无法做出的白痴行为来。
“按照我本来的想法,‘最像魔鬼的恶魔’格拉兹特或许会有一些不同。但事实证明,我似乎是想错了。”
特库姆塞叹了一口气,从桌子上的银壶里倒出一杯甘草茶,一饮而尽,稍微润了润喉咙,“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我们之间暂时是谈不下去了。趁着时间还早,我给你们说一个故事吧。”
他放下杯子,抬头望向天花板上那盏来回摇晃的吊灯,飘忽的眼神仿佛能够穿越遥远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