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下邳。
“少主,不好了,冀州那边出大事了。”
这日,墨羽照例一大早乔装打扮过后再出门,回来时神色却是变得异常紧张,一关上门便压低声音对倾城说道。
倾城此刻怀中抱着一个在襁褓中熟睡的女婴,看了有些慌慌张张的墨羽,轻轻摇了摇头道:“冀州离下邳那么远,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声音小一点,不要把妍儿给吵醒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这小家伙给哄睡的。”
墨羽闻言不由心虚看了一眼倾城怀中的女婴,好在小家伙依旧睡得香甜,肥嫩的脸蛋上还时不时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看到自己没把小家伙吵醒,墨羽总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再次压低声音对倾城道:“少主,是高将军在清河郡打着白巾军的旗号再次起事了!”
“什么?”
这次轮到倾城面色微微一变,忍不住惊呼一声。
怀中的女婴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母亲的惊呼声,当即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妍儿不哭,妍儿不哭,妍儿不哭……”
一见怀中的孩子被自己吵醒了,倾城顾不上其他事情,连忙轻轻摇晃起襁褓,一只手还不住轻轻拍打婴儿的后背,想要重新将她哄睡。
眼见孩子哭得厉害,墨羽也在一旁手忙脚乱帮着倾城一起哄。
经过两人的一番努力,女婴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再度沉沉睡去。
此时倾城也哄得有些累了,便抱着孩子进了里屋,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出来,还不忘顺手将门关好,免得她和墨羽说话的声音再将女儿给吵醒。
见倾城走了出来,墨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低声问道:“少主,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倾城看了墨羽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那你呢,又有什么打算?”
墨羽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坚定道:“我没有打算,我知道,少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真是个傻丫头!”倾城看着墨羽,忍不住也跟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又能有什么打算呢?总不能不顾一切抛下妍儿去河北吧。”
墨羽明白倾城的意思,又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少主,我听说现在高将军和很多白巾军的旧部到处在找你,就是希望能将你劝去河北,以白巾军少主的身份,带领他们重振白巾军的威名,再次征战天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墨羽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倾城不由面色一沉,冷冷说道,“若是他们当真如此心向白巾军,当初也不至于五十多万大军迟迟攻不下一个虎牢关了。”
墨羽闻言一时沉默了,因为她知道倾城说的都是实情。
当年白巾军鼎盛一时,兵力最多的时候号称有百万之众,明面上更是占据了大宁的半壁江山。
可实际上,白巾军虽然都尊叶楠为主,但内部派系林立,不同的派系之间为了争夺地盘和财物勾心斗角,甚至大打出手,兵戎相向。
以至于倾城的父亲叶楠好不容易说服了众多首领一起攻打洛阳,可兖豫两州的白巾军看不起后来起事的田柏和青州白巾军,坚决反对青州白巾军参与攻打洛阳,最后叶楠为了顾全大局,无奈只能抛下青州白巾军,纠集了五十万大军攻打虎牢关。
虽然白巾军兵力上远在官兵之上,但彼此之间离心离德,不少首领还一心只想着保存实力,让他们派系的白巾军去送死,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被萧儁看准机会,将三十万白巾军各个击破……
因为虎牢关之败,叶楠不久便含恨而终。
随着叶楠的死,轰轰烈烈的白巾起义也彻底烟消云散。
虽然父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但倾城始终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在她看来,若不是这些白巾军将领私心太重,对她的父亲阳奉阴违,白巾起义怎么会失败,她的父亲又怎么会含恨而终。
因此这么多年来,她潜藏在洛阳的百花阁中,除了跟当初拼死护送着自己逃亡的几个父亲旧部有联络之外,她几乎不跟其他白巾军旧部往来。
但她知道外面其实有很多白巾军旧将一直在想方设法找到她,说是要助少主完成大王未竟的大业,但实际上就想利用她这个白巾军少主的身份,拉拢各地的白巾军旧部,好实现他们的野心罢了,这是倾城绝不能答应的。
虽然明白少主的心意,但墨羽还是不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少主,其实我今天见到了林伯,冀州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一听到“林伯”这个名字,倾城神色不由微微动容。
林伯是他父亲叶楠当年身边最信任的将领,父亲临终前也是将年幼的倾城托付给了他。
最终林伯也没有辜负叶楠的重托,带着倾城躲过了各地官兵的追杀,甚至有一次为了救她性命还被官兵射瞎了一只眼睛,砍掉了一只胳膊……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倾城对于林伯还是充满感激,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林伯跟你说了什么?”倾城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问墨羽道。
墨羽看着倾城,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说白巾军是大王一生的心血,少主身为大王唯一的骨肉,理应重振白巾军的大业,好让大王的在天之灵可以瞑目。”
“因此,他希望少主可以去冀州,与高将军联手,重新召集白巾军旧部,开创一番基业,好抚慰大王的英灵。”
倾城听完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若是我去冀州,恐怕不是重振白巾军大业,而是白白为高藩做嫁衣吧。”
墨羽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林伯还说他知道少主的顾虑,他说他也知道高将军心思不纯,但少主不管怎么说都是大王唯一的血脉,那些白巾军旧部也只会听从少主的命令,高将军就是想拉也拉不走。”
“若是高将军当真要对少主不利,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住少主周全的。”
说到这儿,墨羽顿了顿,迟疑看了倾城一眼,还是开口说道:“林伯最后还说了,若是少主不愿意去冀州重振白巾军,他愧对白巾军,唯有去大王墓前自刎谢罪了。”
一听林伯竟然要以死相逼,倾城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不管怎么说,当年若不是林伯,只怕她早就死于非命,她至今还欠着林伯一条命。
若是林伯因为劝说自己不成当真自杀身亡,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就在她心中痛苦挣扎之际,里屋却突然传来女儿的啼哭声,一下子将倾城拉回了现实。
她回头看了一眼里屋,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对墨羽道:“墨羽,你去帮我告诉林伯,父亲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之所以起事反抗朝廷,也只是希望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愿带着我和母亲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临终前亲口跟我说过,他临死前再没有别的愿意,只是希望我可以活下去,不要再卷入杀戮之中。”
“我想,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一定是希望林伯可以平平淡淡过完下半生,若是林伯当真去他墓前自尽,只怕反而有违父亲的初心。”
说完这些,倾城便头也不回转身快步回里屋哄女儿去了。
墨羽看着倾城的身影,目光反而有一些茫然。
因为她发现,自从少主怀上了萧恪的孩子,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