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魏郡,邺城。
冀州号称天下第一州,邺城是其州治所在,也是整个河北最大最繁华的城池。
城外本来沃土千里,良田无数,但是因为战乱,城外原本肥沃的良田都荒芜了下来,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野。
而如今,就在城外这一大片茫茫荒野上,出现了一支将近三十万人的大军。
他们每个人头上都裹着一块灰白色的头巾,手上拿着的兵器五花八门,不是土制的长矛就是劣质的大刀,甚至还有一些人干脆拿着就是镰刀和锄头。
但就是这群衣衫褴褛,连几件像样的兵器都凑不齐的“乌合之众”,此时却一个个都在用野兽般凶狠的目光看着眼前巍峨的邺城。
似乎每一个人都相信,这座河北最大的城池将很快在他们三十万大军的攻击下沦陷,城中的财物和女人任由他们取用……
此时,冀州大都督袁初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三十万白巾军,眼中不自觉露出了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他真的想不明白,当年朝廷在镇压白巾军的过程中,不知杀了多少参加过白巾军的刁民,甚至还将这些刁民的人头堆筑成了京观,以儆世人。
为什么现在不到几年的时间,又有这么多刁民敢冒出来作乱,是嫌当年朝廷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否则为何白巾军起事不过几个月,就有这么多百姓竞相投奔,迅速发展到了三十万之众。
更令他恐惧的是,就是城下这群乌合之众,穿着最破烂褴褛的衣服,拿着最粗制滥造的兵器,却攻占了冀州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沦陷了一个又一个郡,直至兵临州治邺城城下。
如今,魏郡其他城池不是被白巾军攻破就是投降了白巾军,邺城已经彻底沦为了一座孤城,独自面对三十万的白巾军,不知还能坚守到几时。
一想到此处,袁初就有些悔不当初。
想当初,白巾军刚起事,还远远未成气候之时,就有幕僚提议过向朝廷求援,让朝廷派兵来冀州助他们平乱。
但袁初经过一番考量之后,他还是果断拒绝了幕僚的这个建议。
相对于当时还未做大的白巾军,他刚担心朝廷以平乱为名介入河北,染指自己的冀州。
毕竟如今把持朝政的是大将军萧恒,若是他向朝廷求援,萧恒很有可能让自己的弟弟萧恪出兵冀州,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最终白巾之乱是平了,但冀州也易主改姓萧了。
况且当时白巾军远远未成气候,他并没有将这些刚刚起事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相信凭着冀州一家之力,很快便能平定这场叛乱。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巾军发展得竟然如此迅速,那些刁民就跟疯了一样去投奔白巾军,使白巾军的人数不断扩大,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冀州,一次又一次击败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官兵,攻占了冀州一座又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池……
等他见势不妙,打算派人向朝廷求援之时,三十万白巾军已经兵临邺城下了……
此刻,袁初看着城下黑压压的白巾军,心中不由掠过一片阴影。
邺城中本来有数万精兵,但之前大多被他派去镇压白巾军,几乎都死在了白巾军手中,如今城中虽然还有几万守军,但大多是老弱病残和临时招募来守城的新兵蛋子。
他不由看了一眼左右两边,从不少士兵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惊惶,心中更是猛然一沉。
事到如此,他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扛得住城下的三十万白巾军的猛攻,守得住邺城,难道就凭眼前这几万吓得连兵器都拿不稳老弱病残和新兵蛋子吗?
此时,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太阳,使得天空不再晴朗,阳光不再明媚,天地间都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似乎也在昭示着邺城的命运。
但袁初还是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来,因为白巾军起事几个月来,每攻占一座城池,都会将城中的世家和豪强甚至是富商屠杀殆尽,即使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和牙牙学语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不敢想象,一旦白巾军攻陷了邺城,他在城中的家小和族人将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
一旦邺城沦陷,他不仅自己和族人性命不保,还会因为守不住城池致使大量百姓遇害而被后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连带他的家族也会受到牵连,遭千夫所指,受遭人唾弃。
这对于一向爱惜自己羽毛的他来说,比 死更难受。
因此,不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守住邺城。
想到此处,他“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城下的白巾军厉声道:“冀州的儿郎们,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城中,若是我们不能守住邺城,你们的父母都会成为白巾贼寇刀下的亡魂,你们的妻女都会沦为白巾贼寇的玩物,你们愿意自己的家人遭受如此厄运吗?”
“不愿意!”听袁初提到他们的父母妻儿,城上的守军顿时一个个都面色涨红,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大声喊道,似乎心中的恐惧也没有那么重了。
眼看守军的士气稍稍有些提振,袁初心中也多了几分信心,随后再次厉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随我一起杀敌,打退白巾贼寇,守住邺城!”
“打退白巾贼寇,守住邺城!”城上的守军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跟着附和大喊,一时声动邺城,士气更是为之一振。
此时的城下,高藩骑着白巾军中为数不多的几匹马,看着城上突然大喊大叫的守军,忍不住眉头一皱。
他有些看不懂,原本士气低落的守军,怎么突然就士气大振了。
他不由看向自己身后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有些忧心忡忡道:“迟军师,今日还要攻城吗?”
他口中的迟军师看着城上士气如虹的守军,伸手捋了捋颔下的山羊胡,淡淡笑道:“大王且放心,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今日尽管攻城,莫忘了我们除了这三十万大军,城内还有后手。”
高藩闻言不由一愣,随后一阵哈哈大笑。
对呀,自己怎么把那一着后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