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朝廷的羽林卫中郎将在祭天当日当着众多文武大臣的面刺杀皇帝龙昭,消息一经传出,天下为之震动。
尽管晋王顾举一再对外宣称此事并非自己所为,而是韩辞的栽赃陷害,但依旧无法洗刷自身的嫌疑,打消天下人的怀疑。
毕竟韩辞是在祭天前夕经顾举的大力推举才得以出任羽林中郎将一职,在临死还当着众多文武百官的面大骂顾举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后更是大喊三声是顾举指使他行刺皇帝龙昭,很难让他相信龙昭遇害一事与他无关。
随后,董邈更是以顾举弑君犯上为由,公开宣布讨伐顾举,凉州军与并州军在洛阳城内外展开了数场大战,互有伤亡,难分胜负。
最终,顾举的次子顾羽率军在弘农郡与凉州军展开决战,大破凉州军,董邈无奈只得率领残兵败将退出潼关,仓皇撤回雍州。
兖州大都督秦冲则趁凉州军与并州军混战之际,亲自率兵攻下了洛阳的东门户荥阳,严重威胁到洛阳的安危。
至此,整个司州除了荥阳城外,皆落入并州军之手,顾举一人独掌朝堂。
之后,为了表明自己并无谋朝篡位之心,顾举拥立了一个年仅五岁的宗室龙琦为帝,自己则领大将军和尚书令,权倾朝野。
但因为顾举始终无法摆脱弑君的嫌疑,而龙琦又是皇族旁系血脉,因此洛阳朝廷的不少官员并不认可这个新天子,纷纷选择弃官逃离洛阳,转而前往下邳、建业或成都。
不久之后,下邳朝廷宣布将龙昭谥为郑愍王,以王侯之礼下葬,在下邳城外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从法统上断绝了龙昭天子之位的正当性,也否定了洛阳朝廷的合法性和正统性。
建业朝廷和成都朝廷有样学样,同样给龙昭以王侯之礼下葬,立衣冠冢,否认龙昭和新君龙琦的法统。
……
这日,在数百名亲兵的护卫下,萧恪来到了下邳城外的莲华寺。
他此行是为了去见从洛阳来的韩辞妻儿。
对于韩辞,萧恪心中是充满愧疚的。
之前为了帮秦冲东撤争取时间,韩辞率金吾卫死守潼关,九死一生,他已经欠下了韩辞一个天大的人情。
如今韩辞又为了促使凉州军和并州军自相残杀,又不惜以身入局,当众刺杀龙昭,自己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凄凉下场。
虽然这一切并非萧恪的本意,但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
更让萧恪难过的事,对于韩辞立下的滔天大功,他却不能封赏,以免让天下人将龙昭遇刺一事与自己联系到一起。
因此,萧恪便决定亲自出城去接韩辞的妻儿,当面向他的遗孀孙氏表达自己对韩辞的感激和敬意,并对韩辞之子韩琰的将来做出承诺,以告慰韩辞的在天之灵。
很快,萧恪一行人便出现在了莲华寺的山门外。
莲华寺的住持觉意法师事先得知了大将军今日亲临的消息,早早带领寺中的一众僧侣守在山门恭候萧恪的到来。
萧恪一下马,顾不上跟觉意法师寒暄,一开口便问起了孙氏母子的下落。
觉意法师见大将军如此急切,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亲自领着萧恪去到莲华寺西厢的一处院子前,告诉萧恪孙氏母子就落脚在里面。
萧恪谢过觉意法师,随即推开院门,就到一名老者陪着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孩子在院中玩耍。
那名孩子长得很是乖巧可爱,眉宇间与韩辞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就是韩辞的儿子韩琰,此刻他正用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萧恪和他身后的一众亲兵。
那名老者看到这么多人突然闯进院子,神色也瞬间变得很是紧张,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看着为首的萧恪,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萧恪抬手制止身后亲兵出言帮他报出名号,而是独自上前几步,和颜悦色道:“老人家不必紧张,我是萧恪……他就是韩辞韩将军的遗孤韩琰吧。”
“萧恪?”
老者将萧恪的名字念叨了一遍,突然间面色大变,慌忙拉着韩琰跪在萧恪面前:“草民陈福,参见大将军。”
随后,又轻轻拉了拉身边孩子的衣角,低声提醒道:“少爷,快说‘参见大将军’。”
“不必多礼了!”
萧恪出言制止了陈伯和韩琰,随即亲自上前扶起二人,看了一眼院子周围,有些奇怪道:“韩夫人呢?怎么不见她人?”
听萧恪提到自家夫人,陈伯一时面色黯然,低头看了韩琰一眼,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萧恪见状不由心中一沉,当即追问道:“陈伯,你快告诉我,你家夫人怎么了?”
陈伯又是长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夫人她……出家了?”
“出家?”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伯此时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不住哽咽道:“夫人得知老爷死后,就跟我说老爷生前杀孽太多,害怕老爷死后会入阿鼻地狱,受尽折磨,便决定削发为尼,自此与青灯古佛为伴,日夜诵经为老爷赎罪,超度那些亡灵,希望可以帮老爷洗清罪孽,早日重新投胎做人……呜呜呜……”
萧恪听完久久说不出话,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低声叹道:“是我有负于韩辞,有负于韩夫人。”
随后,萧恪又低声问道:“你们韩夫人出家前,可还有什么交待,或者有什么的未了之事?”
陈伯低头看了一眼韩辞,随即摇摇头道:“夫人什么也没交待,只是央求我将少爷带来下邳交给大将军,说既然老爷如此信赖大将军,她也相信大将军会照顾好少爷的。”
萧恪点了点头,随即示意身后的亲兵拿来一个布包,交给陈伯,沉声说道:“陈伯,里面有一百两黄金,是我的一点心意,算是感谢你一路来对你家少爷的照顾。”
“至于你家少爷的事你不必担心,韩辞有大功于朝廷,我萧恪是绝不会亏待他的儿子的,从今天开始韩琰就是我的义子,我将对他视如己出,待他长大成人再让他继承他亲生父亲的衣钵。”
“有大将军这句话,老爷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陈伯的眼中满是欣慰之色,随即低头看了一眼亲兵递上来的布包,轻轻摇了摇头道:“至于这百两黄金……草民今年五十有二,已经是黄土快埋到脖子的老人,活不了多少年了,要这么多黄金作甚。”
“所以说,大将军还是留着这些黄金,将来等少爷长大成人代我转交给他,就说是我这个老奴的一点心意。”
萧恪闻言心中不由对陈伯肃然起敬,随即点点头道:“既然陈伯不愿收下这些黄金,不如今后就留在我府上,跟我一起照顾孩子吧。”
陈伯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本能就要推辞,但低头看了一眼韩琰,最终用力点点头,感激对萧恪道:“多谢大将军成全。”
此时,萧恪蹲下身子,看着眼前歪着脑袋看向自己的韩琰,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温情的笑容。
韩琰用一双大眼睛看着萧恪,忍不住怯生生问道:“你是谁呀?”
萧恪笑了笑,轻轻摸了摸韩琰的脑袋,柔声说道:“我是你的叔父,你爹和你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托我来照顾你。现在你跟我回家,让你跟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好不好。”
韩辞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萧恪这么说,当即欢喜得连连拍手道:“好耶好耶,我喜欢跟弟弟妹妹一起玩。”
陈伯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感动与欣慰。
老爷,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