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淮一死,下邳朝廷和洛阳朝廷本来陷入停滞的谈判便得以重新开始。
虽说顾翃是下邳朝廷的晋王世子,但他如今出任的官职不过是正四品上的尚书左丞,依照对等原则,到了正式谈判之时,出现在他对面的谈判对象换成了大将军府的长史苏璘。
顾翃本以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苏璘会比强势得不给自己留一丝情面的萧恪好说话一些,可不曾想,正式谈判一开始,苏璘就另外提出了一项新的谈判条件,那就是准许两边的商人和百姓自由来往,双方官府皆不得干涉和阻止。
顾翃彻底怒了,之前为了推动谈判的继续,他的父亲已经被迫逼死了自己最重要的谋士,可没想到换来的不是下邳朝廷的谈判诚意,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若是其他的谈判条件还好说,准许两边百姓自由来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
因为顾翃很清楚,如今下邳朝廷推行均田制,已经造成司州和并州不少百姓不惜冒险逃往兖州和豫州,若是再放任两边百姓自由往来,必然会有大量百姓竞相投奔下邳朝廷。
一旦百姓大量出走,洛阳朝廷不仅征收上来的赋税锐减,更会失去稳定的兵源,长此以往,不出几年,不需要等下邳朝廷打过来就自行土崩瓦解了。
除非洛阳朝廷也跟下邳朝廷一样推行均田制,可如此一来,又必然会严重损害到支持他们顾家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导致他们不再支持甚至公然反对顾家,到时局面更加不好收拾。
双方的谈判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不过最终经过长达连续三天的艰苦谈判,在顾翃的据理力争下,苏璘的口风终于有所松动,不再坚持要求放开两边百姓的自由往来。
眼见对方态度有所软化,为了展现洛阳朝廷的诚意,顾翃也松口准许两边的商人正常往来,换而言之就是同意放开双方的正常贸易。
因为顾翃心中很清楚,商人逐利,两边的贸易是禁不住,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放开,朝廷还能借此多征收上来一些商税。
况且,如今下邳朝廷地盘大物产丰富,有不少物资还当真需要从他们的商人那里采购,因此放开两边的贸易对于洛阳朝廷而言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但有一个前提是,洛阳朝廷不承认下邳朝廷新铸造的“开元通宝”,两边的商人只能用金银或是元兴四年之前铸造的铜钱结算。
身为尚书省的尚书左丞,顾翃自然很清楚放任下邳朝廷的新钱流入司州和并州会有什么后果。
如今洛阳朝廷铸造的铜钱含铜量已经不足三成,若非官府强制要求,司州和并州的很多百姓根本不想使用这种劣质铜钱。
可下邳朝廷铸造的“开元通宝”含铜量有七成之多,一旦大量流入司州和并州,百姓们必将竞相抛弃洛阳朝廷铸造的铜钱,改用起开元通宝。
自己铸造的铜钱被对方铸造的铜钱取而代之,无异于自身的经济命脉被对方扼住,恐怕离败亡之日也就为时不远啦。
因此,洛阳朝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下邳朝廷铸造的开元通宝,更不会允许它流入司州和并州,这是底线,不容半点退让。
苏璘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很是痛快就同意了顾翃的说辞,反倒让顾翃起了疑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之后,双方便订立了正式的文书,顾翃和苏璘代表各自朝廷在上面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并加盖了大印,至此文书生效,谈判结束。
萧恪没有食言,谈判一结束便立即派人将顾翀送去了顾翃落脚的客栈。
兄弟二人几个月不见,顾翃只觉得弟弟消瘦了许多,知道他在被萧恪关押期间吃了不少苦,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心疼。
顾翀也没有想到大哥为了救他竟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来下邳,心中也是万般感动,兄弟二人情不自禁紧紧相拥抱头痛哭,让人看着不由为之动容。
痛哭过后,顾翀却突然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大哥,你知道吗?我这一次差点死在顾羽手中。”
“啊?三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顾翀说得严重,又直呼二弟的名讳,顾翃心中不由一惊,急忙追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想起当夜之事,顾翀不由面色狰狞,眼中更是闪烁着深深的仇恨:“我被萧恪带回下邳关押没几天,就有一伙刺客趁夜偷袭关押我的庄园,已经杀到了我住的房间外面,若不是附近驻扎的军队及时赶来,杀退了这伙刺客,恐怕我早就死于非命,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听三弟说得如此凶险,顾翃心中是有又惊又怒,想起他方才又说自己差点死在顾羽手中,忍不住继续追问道:“你是说此事是二弟所为?”
“除了他还能有谁?”
顾翀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咬牙切齿道:“从小到大,他一直就看我不顺眼,就喜欢针对我,处处找我麻烦,这些我都忍了,可我没想到他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竟然想要我的命。”
顾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他干的?”
顾翀此时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恨声说道:“因为我无意中听到看守我的那些士兵说,他们抓住了其中一个刺客,虽然那人什么都没招,但是从口音上听得出他是并州人……大哥,你说了他,并州还有谁想取我的性命。”
顾翃听完心中更加惊疑不定,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言宽慰道:“父亲执掌并州这么多年,结下的仇家也不少,说不定这些人就是想杀了你来报复父亲。”
“再者说,这一切都是萧恪的人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得了萧恪的授意,故意在那里挑拨离间,想要我们兄弟几人相互猜忌甚至手足相残呢!”
这话听着像是在宽慰顾翀,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宽慰自己。
他又想到了司马淮的死,心中不由一阵黯然,恐怕他们兄弟之间的仇怨一时之间是很难化解得了了。
见大哥这么说,顾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暗暗立下了誓言。
顾羽,既然你要害我在先,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