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子表面,上书“通关文牒”四个大字。
随手将其翻开,内部却是一片空白。
“嗯?”
徐风雷讶异道,
“空的?”
唐俭嘿然一笑。
“自然是空的,谁有需要,鸿胪寺便现写一份。”
他介绍道,
“太师请看——”
“这第一页,便是记录持证人的姓名、性别、年龄,且会画一张简易的画像,以验证身份。”
“翻过来第二页,则是出关凭证,若是从长安出发,上面便可写某人于某日自长安出,通行边疆,访问外国。”
“其下,只需加盖陛下的玉玺,这份通关文牒便算是生效了,无论境内境外,皆可畅行无阻。”
徐风雷微微颔首。
“原来是这样……这通关文牒,竟还要皇帝盖章,才能生效吗?”
他又惊讶了。
李二那方玉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盖的啊!
“是,否则外国国王如何相信?”
唐俭应道,
“一般来说,也就只有使节出访别国,才会出具通关文牒,以便其通行,也方便外邦辨别真伪。”
“历史上,也不乏有人坑蒙拐骗,假冒别国使臣骗吃骗喝的,所以,陛下玉玺盖印,是必要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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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风雷恍然。
“听你这么说,这出个国……还真麻烦。”
他不禁感慨道。
想想也是,即便是科技发达,交通工具强大的后世,能出国的又有几人?
遑论如今的大唐了。
“……对了,那来往西域的商队,又是如何出去的?”
徐风雷有些疑惑的道,
“他们总不可能搞到陛下的通关文牒吧?”
士农工商,商人的政治地位是最低的,让皇帝给他们盖章放行,那纯粹是辱皇帝了。
“害。”
唐俭挤了挤眉,摆手道,
“还能怎么出去?偷渡出去的呗!”
“边关再严,也是由人驻守。不知道太师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买通了边关的守军,进出自然自如,有什么难的?”
徐风雷一惊。
原来经商西域,都是甚不合法的啊!
“当然啦,寻常的商队想贿赂守军,也没那个资格,没那个门路!”
唐俭嘿然道,
“多数商队,背后都有勋贵宗室的背影,就连五姓七望这些世族想分一杯羹,都是痴心妄想!”
“您懂的……”
徐风雷:“?!”
好家伙,守军——勋贵宗室。
这都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啦?!
他的心中,瞬间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
“难不成,太师也想搞一只商队?”
还未等徐风雷开口,唐俭已然说道,
“若是寻常大臣,想要开创一支商队还真有点难,他们不会同意的。”
“但太师您嘛,就不一样了。”
“对您来说,就一句话的事儿!下官建议您去向长孙无忌、尉迟恭、程咬金他们打听打听,自然就通晓其中的奥妙了。”
啪嗒,啪嗒。
手中的通关文牒,轻轻拍着桌面。
徐风雷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平静。
“我有钱庄傍身,这点蝇头小利,不感兴趣。”
他回应道。
“嘿嘿,那是,那是。”
唐俭点头哈腰,连道,
“世人皆知风雷钱庄日进斗金,连大唐铸币都没您的钱庄赚钱快,朝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哇……”
“有这样一个聚宝盆在,完全没必要去蹚浑水,出西域的商队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折损很高的。”
徐风雷嘴角微微上扬。
“羡慕个什么,我这钱庄也不是专为我一人挣钱的。”
他拍了拍唐俭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
“我呀,不是个爱吃独食的人。”
唐俭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聪明人说话,点一下就懂了。
原本坊间就有风言,风雷钱庄背后有皇室的参股,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皇家的产业,谁敢眼红?
“不跟你打屁了,这通关文牒,我要一本。”
徐风雷转而道,
“有个和尚,想出关去天竺国取经。”
“嗯?玄奘?”唐俭讶异道,“他竟有门路求到太师的头上……厉害了。”
徐风雷亦是瞥了他一眼。
“怎么,你认识玄奘法师?”他问道。
“不,不算认识,但听说过。”
唐俭摇头道,
“先前萧瑀萧阁老也帮他说话来着,还来我这打听,想让我帮忙行个方便,但您知道……这通关文牒没有陛下的玉玺加盖,就是废纸一张,没用啊!我也是爱莫能助。”
“后来的事儿,您应该也知道,陛下给驳回了,这桩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您现在这是……”
他指了指上方。
意思很明显——陛下那搞定了没?
“那天我陪皇后娘娘去兴国寺祈福,遇着他了。”
徐风雷澹然道,
“他有诚心有毅力,不妨助他一助。”
“你只管做本通关文牒出来,陛下那边,我自会去盖印。”
这一番话,云澹风轻的,却是让唐俭暗暗咂舌。
太师就是太师啊!
皇后祈福都能陪同,想盖玉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萧瑀做不到的事儿,他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不愧是曾经的天策府大先生,不愧是太子太师!
一个字,牛!
“是,下官这便做一本文牒,您稍等。”
唐俭的语气越发恭敬,提起毛笔便开始在册子上书写。
所写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将姓名、性别等所知的基本信息写了上去。
第二页,再把起始地长安,目的地天竺国写上,就算是完事了。
“您收好。”
唐俭将通关文牒递给了徐风雷,笑道,
“现在只需要陛下的玉玺加盖,再给玄奘和尚画一张肖像,便可生效了。”
哗啦。
徐风雷随意的翻阅了两下,点了点头。
“不错。”
他抬头道,
“这后面扉页还有不少空白处,我能在这上面多写一段话吗?”
唐俭一愣。
“呃……”
他有些迟疑的道,
“或许可以……”
他本想说得陛下同意,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只要不是在上面咒骂皇帝,陛下应该不会反对的……
“笔给我。”
徐风雷从唐俭的手中夺来毛笔,唰唰写就两行字。
欣赏了两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写的什么?我瞧瞧……”
唐俭好奇的凑了上来。
当他看到那两行字的时候,目中不禁露出惊色。
他忍不住抬起大拇指,赞道:
“霸气!”
……
皇宫,南书房。
这里是皇子公主,以及重要宗室子弟读书的地方。
他们的文化课教习师傅,也各个都是重量级,比如秦王府十八学士中的许敬宗、虞世南、孔颖达等,皆赫然在列。
此刻,便是许敬宗坐在主桌之上,优哉游哉的喝着茶,读着书。
反观课桌上的孩子们,则都是愁眉苦脸,咬着笔头看着手底下的试卷。
其中,也包括李承乾、李泰。李丽质等嫡系皇嗣。
是的,今天有一场考试,这场考试也将评定这半年来,他们的文化课学习成果。
是优是劣,一试便知。
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得喧哗,不得随意走动,不是说了吗?起身要打申请。”
许敬宗头也不抬的斥道。
下一秒,他方才抬起头颅,童孔不禁一缩。
啪。
“是太师来了!”
许敬宗忙起身迎接,行礼道,
“敬宗见过太师。”
徐风雷微微颔首,神色澹然。
“许师傅啊,这是在干嘛?”
他问道,
“考试呢?”
许敬宗点了点头。
“是,我们几个教习师傅教了半年了,不知道皇嗣们学的怎样,索性考一考。”
他应道,
“考出结果来,就知道他们的深浅了。”
唰唰唰!
众皇嗣听到有动静,皆是抬起头来。
特别是李承乾。李泰几个,看到是徐风雷,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光芒!
“师父!”
“师父,您怎么来了?!”
他们不顾考场规定,起身行礼。
许敬宗脸色微微一变,却也不好训斥。
尊师重道,是做人的基本原则,看到师父行礼问好,谁也不能说他们的不是。
“听说你们在历劫,为师来看看你们呀。”
徐风雷摸了摸李泰的脑袋,低头笑吟吟的道,
“怎么样,这题目难吗?”
李泰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
“师父,快救救孩儿呀!”
李丽质呜哇呜哇的喊道,
“孩儿不想考试,不想考试……都不会!”
众皇嗣:“……”
许敬宗的脸更是黑了。
这要是寻常弟子,他早就训斥了。
可李丽质乃是陛下最宠爱的长乐公主,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喝骂,只能低声道:
“都坐下,保持考场规矩。”
“哼。”李丽质翻了个白眼,歪头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许敬宗:“#¥%……&*#!
!”
“丽质,不许胡闹。”
徐风雷扫了她一眼。
“……是。”
李丽质吐了吐舌头,乖乖坐下,继续咬笔头。
许敬宗见状,心中也不禁有几分妒忌。
“师父”和“师傅”虽然只差了一个字,甚至读音都相同,但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他充其量不过是陛下给皇嗣们灌输学问的工具而已。
而徐风雷,才是真正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父亲般的角色!
“我瞧瞧,这什么题目这么难?”
徐风雷随手拿起李泰的试卷,随意的翻看了两眼,便皱眉道,
“子曰,子曰……”
“全是儒学的题?”
许敬宗点了点头。
“自汉朝以来,功课多数以儒学为主。”
他回应道,
“也有道家经典,如《道德经》、《南华经》等的教学,但那就更难了,皇嗣们也定然学不会。”
徐风雷又看了两眼。
“得了,就这些道理,我早就教过他们了。”
他放下试卷,摆手道,
“什么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什么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小人,为君之道,为臣之道,都是易经玩剩下的。”
“道理他们都懂的,就是这死记硬背,他们不愿意做,我也从来都不要求他们死记硬背,那没用。”
说罢,他便朝着几个孩子招了招手。
“你们几个,都起来,今天天气很好,为师带你们放风筝去,怎么样?”
他笑道,
“好!”
李承乾几个孩子瞬间一蹦三尺高,高兴的差点把卷子都撕了!
剩下的皇嗣:“!
!”
啊!
放风筝!
他们也好想放风筝啊!
霎时间,课堂内喧闹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都坐下!”
许敬宗气急败坏的喝令道,
“哪也不准去!就在这考试,考不出来不准走!”
一声厉喝,众皇嗣都蔫了,不敢再出言。
唯有李承乾、李泰几个,还是昂首挺胸,浑然不惧。
有师父撑腰,怕什么?
印象中,师父就从来没有怂过,他可是能把父皇噼头盖脸一顿骂的男人!
“嗯。”
徐风雷颔首道,
“剩下的孩子好好考试。”
“承乾、你东宫那有去年做的风筝吧?咱们走。”
说着,他便拥着几个孩子,要往外走去。
“站住!”
许敬宗涨红了脸,喝道,
“他们也不能走!”
“太师,这场考试是请示过陛下的,太子他们也是需要进行考试的!”
“请您不要坏了规矩!”
豁出去了。
太师又如何?他有皇帝背书!
这要是让太子几个跑去玩了,他以后还怎么约束下面的学生?
“考试啊,我之前已经给他们考过了,都挺好的。”
徐风雷略一侧身,应道,
“所以这一场,就免了吧。”
“许师傅,你管好其他皇嗣就行,我这几个嫡系弟子,我自己会管的,不劳你费心了。”
“走。”
撂下这番话,他再度抬腿。
“不行!”
许敬宗上前拦住,瞪眼道,
“不许走!我看谁敢走?我有陛下的……”
啪!
徐风雷脸色一黑,反手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你他妈烦不烦?老子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再吵老子踢死你!”
他不爽道,
“滚!”
一巴掌,石破天惊!
直接给许敬宗人打懵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徐风雷堂堂太师,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掌掴自己!
“我告诉你,我的孩子,不用你教!我怕你给我教坏了!也不要你来吆五喝六。”
徐风雷指着他的鼻子,冷声道,
“你大可到皇帝那去告我的状。”
“不奉陪了。”
说罢,他便袖袍一甩,大步流星的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南书房。
只留下捂着脸庞呆若木鸡的许敬宗,以及一众眼冒星星的皇嗣。
那个身影,做了他们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好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