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草原上的气候比起中原,那是极为极端的。
这才入春没多久,气温就开始飙升,刮过来的风也都是一股股热风。
走在这吐谷浑草原上,叫人熬煎。
草原上,一支规模颇大的商队缓缓前行,除了装运货物的马车以外,竟然还有一辆车,是载人的!
车厢内,此刻传来一道声音:
“里头实在是太闷了,我快闷坏了!”
“乞力扎,给我弄一匹马,我想骑马兜兜风。”
听到这话,一旁护送的乞力扎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
“赞普,您就不要为难属下了。”
他回应道,
“您必须在车厢之内,这样一有情况,我们才能第一时间将你保护好。”
“您要是去外面骑马,万一有人袭击,那可就太危险了啊!”
车厢之内的,不是别人,正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
而此刻的他,神情有些不悦。
“停车!”
他喝令道。
嘎吱。
车轮缓缓停下,里头的松赞干布走了出来,环规四周两眼,而后吐出了一口浊气。
“外面舒服多了!起码不憋闷!”
他看向贴身护卫乞力扎,笑道,
“这茫茫草原,会有什么危险?”
“一路从吐蕃到这里,是有过几股不开眼的流寇袭击,但都没什么能耐。”
“到大唐了,这地界也是越来越安宁了——这会儿出来透透气,没什么。”
“你们不要那么紧张,都放松一些!最多再两天时间就到唐朝了,到时候我请你们喝酒!”
松赞干布很和善,他本人在吐蕃国内,也向来是以和善着称,这才能够联合国内各方势力,尊他为共主。
事实上,吐蕃直到他手里,才算是完成了大一统!
他和李世民一样,都有点开国君主的意思,故而——
他们身上都有着一股子特质——自信!
要是让李世民待在这车厢之内,恐怕也是一样,嚷嚷着也要出来骑马。
闲不住啊!
也不惧怕危险!
“这……”
乞力扎犯了难,这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了。
“你的马,给我!”
松赞干布下令道,
“我要骑马!我可以为你们领路!”
“当年我平定诸部反叛的时候,可是一直冲在最前头!那个时候都不怕,现在怕个什么?”
“快点!”
他催促了两句,乞力扎无奈,只能将胯下战马让给了松赞干布。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叮嘱道:
“赞普,属下之前也打探过,这里的流寇不多,治安的确还行,算是吐谷浑境内治安最好的一个邦了。”
“可即便如此,您也必须要跟在我们的队伍之中,绝对不能跑开!”
“我们,都得护着您!”
“您要是不答应,那这马是绝对不能给您骑的!打死都不能!”
乞力扎的态度很坚决。
松赞干布闻言,也是有些动容。
“好,好……你是忠诚的,唐朝有一句话,叫做忠言逆耳。”
他正色道,
“等这次结束回去,我升你为我的贴身护卫!”
乞力扎闻言,顿时单膝跪下。
“谢赞普!”
“我为赞普牵马。”
他按捺下了心中的激动,扶着松赞干布上了马。
赞普的贴身护卫啊!他从一个普通的兵丁,一下跃迁到了那个位置!
前途,可谓是无量!
然而,就在松赞干布刚上马的这一瞬间,忽然有一道破空声传来。
休!
乞力扎:“!
!”
他心中警兆顿生,下意识的要去护住松赞干布,可人的速度,哪里比得上箭失?
只见一支黑羽箭破空而来,直直扎入了松赞干布的面门——
就扎进了他的脑门里!
“呃啊——”
毫无防备的松赞干布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整个人从马上摔落了下来!
“有刺客!”
“有刺客!保护赞普,保护赞普啊!
!”
乞力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霎时间,两百精锐合围在了一起,将松赞干布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此时此刻,松赞干布已然是脑门中箭,不省人事了!
不远处的一座沙丘上。
“牛!头儿!”
贺奎一拍大腿,忍不住大赞道,
“这个距离,一箭命中那小子的脑袋,你真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其余下属也都是神色兴奋,露出崇拜之色。
军队之中,最崇拜的就是强者!
而薛仁贵的射术,在此刻已然是折服了麾下所有士兵!
突厥人也以骑射为长,但他们之中,绝对没有人敢说能复刻薛仁贵这惊天一箭的。
一个都没有!
“呵呵,稍稍偏了一点,以有心算无心,这一箭勉勉强强吧!”
薛仁贵嘴角微微上扬,道,
“根据那老头的画像,应该就是这个人,就这么一个坐人的车厢,他的身份应当非常尊贵。”
“咱们这,应该算是完成任务了。”
一箭发出,一万多两黄金到手!
这世上,哪有这么舒服的买卖?
“头儿,要不要下去冲杀一番?”
贺奎沉声问道,
“我看这些人,的确是训练有素,竟然会结阵。”
“那老头撒谎了,这八成是吐蕃的士兵!”
“以咱们的兵力,应该能获胜,但起码得损失百来个兄弟。”
薛仁贵点了点头。
对方死了保护对象,此刻绝对是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
一个个那都不要命了!
这个时候上去拼杀,不但需要鏖战很久,还会损失很多兄弟。
最怕的是,到时候被人查出来是唐军的战法,那就糟了!
所以,只放一支冷箭就跑,是最稳妥的法子!
但眼下有一个问题——
如何确保松赞干布已经死了?虽说那一箭命中脑门,脑浆子都搅成湖湖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可万一松赞干布是天选之子呢?
万一他就是不死呢?
这得去看一眼,确认他死了才安心啊!
“撤!”
薛仁贵下令道,
“回集市去,而后化整为零!”
“到时候,我自有思量!”
一声令下,众士兵皆是以沙丘为掩体,朝着北面撤离,而后再绕一个圈,回到集市小城。
一路上,他们展露出了职业军人的素养,将脚印和各种痕迹尽数抹除,让旁人无法寻找到他们的踪迹!
这一趟,大家啥也没干。
但心里,皆是美滋滋的。
不用血拼就完成了任务,得到了黄金。
多舒坦呐!
上去拼杀就得死三成兄弟,谁知道这伤亡人数里头,会不会有自己?
像薛仁贵这样能干又有谋略的将军,哪个士兵不爱跟?
……
乞力扎向四周,眼睛已然是一片通红!
但他看不到敌军!一个敌军都看不到!
仿佛那一支冷箭,就是从天而降的一般!有目的性的射杀了松赞干布之后,便无影无踪!
整片草原,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种感觉,是最最憋屈的!
哪怕他们力战至最后一人,最终没能保护好松赞干布……这都能接受。
毕竟,这也算是尽力了。
可实际情况是……敌人在哪都看不见!他们一点保护的作用都没体现出来,松赞干布就被射中了!
憋屈、愤怒、恐慌、迷茫……
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乞力扎整个人都得淹没!
“赞普,赞普!”
一旁的士兵上前扶住了松赞干布,大声呼喊道,
“您醒醒,您醒醒啊!”
此刻的松赞干布,脑门上的箭失入骨三分,已然是奄奄一息。
他只要有稍稍的晃动,就有红白相间的液体流出来……而这,正意味着他的生命在迅速的流逝!
不可追回!无医可救!
“呃——”
松赞干布的嘴里发出最后一丝声音。
他的目中,也露出了茫然、后悔、不甘等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就这么死去了?
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的轰轰烈烈,而是以这样一种极度可笑的方式,被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冷箭给弄死了?
他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松赞干布极力的想要挣扎,想要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来创造一个奇迹!
但再强的意志力,也敌不过自然规律。
人被杀,就要死。
这是一句废话,是让松赞干布最不甘,也是最绝望的废话。
生命,真是脆弱啊……
这道意念,是他最后的想法。
再然后……整个人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彻底断绝了生机!
“赞普!赞普啊!”
“赞普!
!”
乞力扎声嘶力竭的大吼,却唤不回松赞干布了。
“快,去集市,找郎中,找一个郎中!”
他勐地抱起松赞干布,近乎魔怔的道,
“赞普是天神的后代,他不会死的,他是不会死的!”
“去,去找郎中,只要有人医治,他就一定能够回过来!”
“走,走啊!”
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敌军了。
赞普要是死了,那他们也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
其余士兵也是如梦初醒,但他们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只会听从乞力扎的命令,望着集市赶去!
……
是夜。
集市的一处院落内。
“滚!滚!你是什么狗屁郎中!滚!”
“下一个!我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能将他救活,我给你们金山银山!”
乞力扎发疯似的大吼道,一拳砸在了面前的郎中脑袋上,差点没给他砸死!
郎中捂着脑袋无比愤怒,可看着对方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也只能是落荒而逃。
乞力扎喊着下一个,可一个小小的吐谷浑集市,人都没几个,哪来的那么多郎中?
下一个,已经是没有下一个了。
噗通!
“赞普,赞普啊……”
乞力扎跪在松赞干布的尸体面前,痛哭流涕,
“都是我,我不该让您下马车的,我是猪,我是狗,我不是东西!我是牲畜啊!”
其余众吐蕃士兵,此刻心中也都是一片绝望。
他们的任务就是护送赞普。
哪怕他们全都死光了,赞普都绝对不能出事!
可现在……
赞普死了,他们却好端端的活着。
这叫什么事儿?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绝望和痛苦的?
正此时,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让我看看。”
一个脑袋上包着头巾的男人走了进来,朝着松赞干布的尸体瞧了一眼。
乞力扎目光闪过一道光芒,像是溺死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活他!”
“只要你救活他,我这辈子当牛做马,我给你当奴隶都行!只求你救活他啊!”
薛仁贵对突厥语和吐谷浑语比较熟悉,两者语系差不多,但这吐蕃语,还真听不太懂,勉勉强强能明白面前这人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了躺在板上的松赞干布身上。
嗯……果然是老者画像上的那个人。
嗯……果然已经死透了,这身上都有一股子尸臭了,再发展下去,都要有尸斑了。
面前这人也是人才啊!
就这模样了,你还想着救呢?这下别说是天选之子了,就是老天爷亲自来,都救不成了!
顶多变成僵尸!
看到松赞干布死得透透的了,薛仁贵的心也是彻底放了下来。
任务彻底完成!
黄金到手,圆满出师,还为大唐解决了隐患!
一举三得,爽啊!
他心中暗爽,但表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表情,反而是用吐谷浑语道:
“用药物救治,是没办法了。”
“但要是以巫祝之术,或许还有救,你们在此守候七天,七天之后,我还会过来,到时候让他起死回生。”
“你们必须在此驻守七天,不能离开!我回去准备材料!”
说完,薛仁贵便转身离去!
而乞力扎等人听到这话,目中竟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在彻底绝望的情况下,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哪怕这个可能极度的离谱,他们都会选择相信!
“好,我们一定在此守候七天!等你过来!”
“谢尊者施救!尊者慈悲!”
他们一个个,竟然朝着薛仁贵跪了下去,不断的磕头,这让薛仁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让你们在这里七天,是方便我跑路啊!
唉……愚蠢的吐蕃人喔……
“……嗯,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碰到我,也是他命不该绝。”
薛仁贵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挥手道,“回去守护着吧,该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