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苏昊长叹着,开始自己解开绑绳。
歌伶明显没有绑人的经验,她学着苏昊的样子,把绳子在苏昊手上绕了很多圈,殊不知这是最糟糕的绑人方法。因为这许多圈的绳子一旦松驰一点,就会全部掉下来,而人的手脚都是软的,很容易就能够抽出来了。
苏昊没费什么劲就把手松开了,再把脚上的那个活结一拉开,脚也就解开了。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看歌伶睡得很是甜美的样子,也不忍心喊醒她,便收起桌上的刀子,走出了那间屋子。
果如苏昊所料,屋子外面,邓奎、徐光祖、陈观鱼、熊民范等人都在那等着他呢,众人都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就差一人手里夹一支香烟了。
“你们搞什么名堂!这么多人在这,怎么没一个进去救我的?”苏昊佯装生气地斥喝道。
徐光祖笑道:“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进去的。”
“为什么?”苏昊瞪眼道,“就算你不是我亲叔,好歹我也请你喝了酒吧?”
徐光祖道:“这良宵佳人,我等怎好去打扰?大家说是不是?”
“正是,正是。”众人一齐点头道,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揶揄的笑意。
“你们真的不怕她把我捅了?”苏昊问道。
熊民范道:“守备大人息怒,是徐千总说,他观此女子不像歹人,更像是欲绑架大人要挟官府,所以断然不会伤害大人。我们都在外面守着,如果此女子真要伤害大人,我们冲进去救人,也完全来得及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等大人把她的话套出来再行营救不迟。”
“是啊是啊,老道掐指算过了,大人命中并无此劫难,所以此事绝对是有惊无险。”陈观鱼也装神弄鬼地说道。
“让你们说着了。”苏昊说道,“她的确不是专业的绑匪,绑架本官是为了拿去换她的一个什么老师。”
“那她人呢?”邓奎奇怪地问道,苏昊自己能出来,他并不觉得意外,但苏昊怎么能把那姑娘一个人扔在屋里呢?
“睡着了。”苏昊解释道。
众人都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好家伙,这么多人深更半夜在这等着营救人质,这绑匪自己却睡着了,连人质跑了都不知道。
“别笑了,进去两个人把,把那姑娘带回营里去。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事,总得审一审。还有,别让她再去劫其他官员了。”苏昊吩咐道。
放在平常,苏昊只要一下命令,士兵们就立即去执行了。可是,这会苏昊说完,大家却站着一动不动,只用眼睛看着苏昊,笑而不语。
“怎么,本官的命令,你们没听到吗?”苏昊问道。
“呃……这个,守备,还是你亲自去抓那女子吧,我等都是粗笨汉子,只怕唐突了美人。”熊民范咬文嚼字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个大老粗怎么就学会了这些斯文词汇。
苏昊真心想扇熊民范一个嘴巴,自己与歌伶在屋子里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在大家眼里就已经演绎出无数的故事了,这真是让他浑身是嘴都辩不清。不过,熊民范说的也有道理,让一群男兵去抓歌伶,实在不妥。
“这样吧,让袁雅梅带几个绣工过来。对了,让程仪也来吧,她和这种文艺女青年应当会有些共同语言的。”苏昊说道。
一场离奇的绑架案最后被证明只是一场闹剧,袁雅梅和程仪带了几名绣工过来,抬了一副担架,把昏睡着的歌伶抬回了营房。程仪她们到的时候,发现歌伶其实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她的头烧得滚烫,想必是受了惊吓而发烧了。苏昊交代程仪到镇上去寻个郎中来给歌伶看病,又让人拿凉毛巾给她敷头,简直比侍候自家人还要尽心。
一夜过去,次曰清晨,歌伶昏昏沉沉地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帐篷里,边上站着两名身着戎装的女兵。
“你们是谁!我……我怎么会在这?”歌伶大惊失色,挣扎着坐起来,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昏,几乎又要躺下去了。
“姑娘莫惊,你生病了,现在在我们营中休息呢。”坐在帐篷外的程仪闻声进来,蹲在歌伶面前,以手相扶,对她说道。
“营中……难道我被你们抓了?”歌伶想到了头天晚上的种种事情,猜也能猜出是自己睡着之后,被人家把老窝给掏了。她绑的那个叫苏昊的官员,本来就是军官,自己被抓到军营中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叫歌伶吧?苏守备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了,我叫程仪,是营中的簿记。”程仪笑着对歌伶说道。
“簿记?难道你们营中还有女官?”歌伶奇怪地问道。
“我们还有女兵呢。”程仪指着边上的女兵对歌伶说道,“若非我营有女兵,昨曰还没法把你请过来呢。”
“多谢。”歌伶点了点头,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了,人家抓她的时候,还专门用了女兵,好歹也是对她的尊重,她理当道谢。
“我绑了你们的长官,罪不可赦,你们就给我来个痛快的吧?”歌伶说道。
“这事不急。”程仪道,“罪是不是可赦,以后慢慢说。你可能是受了惊,又着了风寒,已经发热了。我们守备差人替你去镇上请了郎中。郎中给你开了药,你先把药吃了吧。”
说罢,程仪从外面端进来一碗汤药,放在歌伶的面前。歌伶没有着急喝药,而是伸手给自己搭了一下脉,然后又凑上前去闻了闻那个药碗里的药汤,不满地嘀咕道:“真是个庸医,杀人不用刀。”
“什么?”程仪有些不明白歌伶的话。
歌伶道:“跟你们那个狗……呃,什么苏守备说,若想杀本姑娘,尽管砍了本姑娘的头就是,何必拿这种药来药死我。”
“什么?这是毒药!”程仪大惊失色,苏昊可从来没有说过要给歌伶开毒药,而且那个镇上的郎中也不像是坏人的样子,怎么歌伶会说这是毒药呢?
歌伶不耐烦地说道:“这副药不就是麻黄汤吗,麻黄、桂枝各3钱,杏仁、甘草各2钱。若是那外感风邪、恶寒发热、无汗苔白之症,服此药正合适。可是我现在是阳气内郁、口苦咽干之症,当以四逆散加减味以治之。我若是服了这庸医之药,只怕不等到你们那个守备审我,就没气了。”
“原来姑娘是医生?”程仪喜道,“既然姑娘对自己的病症如此了解,那就烦姑娘自己开个药方,程仪这就安排人去镇上抓药。”
歌伶从苏昊替她请医生这件事,已经感觉到苏昊不会为难她了,心中大定。她头一天与苏昊有过交谈,对于这个年轻官员颇有一些好感,也相信这个官员可能会放过自己。她接过程仪递上来的纸笔,挥挥洒洒地写了一个药方,程仪赶紧安排人去重新抓药不提。
“程将军……”歌伶这才有工夫注意到程仪,她见程仪穿着军服,便以将军相称了。
“歌伶姑娘不必这样称我,我看你年龄尚小,不如你就叫我程姐姐吧。”程仪说道,像她这样20来岁还在外头晃悠的老姑娘的确不多了,基本上所有的大明单身女姓都该称她为姐姐才是。
“程姐姐!”歌伶倒也不客气,当即就改了口,“你们这位苏守备,是什么人啊?我绑了他,他为什么不杀我?”
“你又没有伤着他,他为什么要杀你?”程仪说道。
“我看,肯定是他不敢杀人吧?”歌伶自作聪明地说道,“我看你们守备也就是20来岁的样子,斯斯文文的,估计连杀鸡都不敢。要不,他怎么会被我这样一个弱女子给绑了?要不是我后来睡着了,他还跑不掉吧?”
程仪笑道:“我告诉你,我们守备在淮安的时候,率200人的一支队伍,全歼了100余人的倭寇,还抓了700多人的山贼。还有,他在播州的时候,一个人放水淹了杨应龙的5000精兵,你说说看,他是不敢杀鸡的人吗?”
“真的?”歌伶惊住了,“那他怎么会……”
“他只是不想伤害你罢了。”程仪说道,“如果他想伤你,10个你也已经成他的刀下鬼了。你若是不信,等你病好了,可以去看看我们勘舆营的训练,看看苏守备的武艺如何。”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守备想如何处置我呢?”歌伶问道。
程仪道:“苏守备说了,你醒过来之后,随时可以去见他。他想问问你想救的老师是何人,是否值得营救。若你老师确是好人,那么他会设法救下,定不会让好人蒙冤。若你老师是为非作歹之徒,那么你最好不要与他同流合污。苏守备还说,爱吾师,更爱真理,尊师不能盲目。”
“我老师当然是好人!”歌伶说道,“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武昌、麻城一带,谁不敬重我老师的才学?”
“你老师是个神医吗?”程仪问道。
“不是……”歌伶道,“其实,我说他是我老师,并不是说我跟他学医术,只是敬仰他的学识罢了。我老师曾在麻城开坛讲学,我前后听了一年多,所以把他当成我的老师。”
“你说了半天,此人是谁啊?”程仪好奇地问道。
“他叫李贽。”歌伶答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