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大旭宫闱的精致别雅,这楚王宫,却是更为奢华万千,壮阔之至。
放眼之处,皆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四处,亭台楼阁皆立,假山水榭环绕,道旁周遭的花木,也是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各种形状,奇特精致,便是周遭来往路过的王宫宫女,也是个个都面容清秀,礼数得当,每见一人,皆会和颜悦色的恭敬招呼。
一路上,其余诸国之人也对这楚王宫略微感慨,只道是雕栏玉柱最是华丽的宫闱,便也如这楚王宫了。
但在赞叹之余,也仍有人鄙夷出声,只道是大楚其余之地民不聊生,衣不蔽体,食补饱胃,但这楚王宫却如此奢华万千,无疑是,一人之饱,却不顾路边有冻死骨,楚王如此享乐的作风,也无疑是昏庸无道,森冷无情了些撄。
此际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周遭之处,已有宫奴点燃了宫灯。
光影重重里,凤瑶一行随着那王宫宫奴领路往前,待终于抵达王宫礼殿外时,便闻丝竹大起,笙箫热闹,虽还不曾入得礼殿殿门,但却已然闻得了道道嘈杂而起的闹腾与笑声。
她神色微微一动,面容清冷淡漠。
则待一行人终于入得礼殿殿门,殿内的笑闹声却戛然而止,在场在坐之人,皆转眸朝殿门处望来,一一将入殿之人仔细打量偿。
凤瑶漫不经心的朝那些在场之人一扫,只见那些人中大多衣着官袍,且矮桌之旁还坐着妇孺,想来自也是大楚百官为楚王贺寿,专程携家带口的来了。
有王宫宫奴亲自领着凤瑶入殿就坐,待坐下后,王能随侍在后,凤瑶目光微抬,则见右侧紧挨之人,竟是端然而坐的司徒夙,左侧,则为大齐那文臣。
许是察觉到了凤瑶的打量,那大齐文臣略微拘谨的朝凤瑶望来,礼然一笑。凤瑶瞳孔一缩,正准备还礼,不料还未动作,那大齐文臣的矮桌前竟站了一人。
“不知,温大人可否与在下换换座?”
柔和的嗓音,风雅得当。
凤瑶到嘴的话顿时噎住,随即下意识的抬眸一望,便见东临苍正笑盈盈的站在大齐文臣的矮桌前,整个人一派温润柔和,风雅卓绝。
只奈何,便是此番楚王贺寿,这东临苍依旧不曾太过修饰,身上竟还是一件雪白的锦袍,墨发也随意而挽,却似挽得不够仔细,那脑袋上得长钗都已歪斜,束起的墨发也摇摇欲坠,整个人,虽气质优雅温和,但着实有些不修边幅了些。
好歹也是楚王贺寿,放眼在场之人中,也不曾有人穿得这么身白袍过来,与那所谓的贺寿喜气有所冲突。而今倒好,这厮仍旧一身白袍,若非是因出身于大英的世家公子,身份尊崇显赫,若是不然,就凭楚王那斤斤计较之性,说不准就要因他这身白袍子治他之罪。
“可,可,东临公子请。”正这时,那大齐的文臣笑着朝东临苍应了一声,语气平缓得当,但却不难听出嗓音里夹杂的几许恭敬。
未待尾音落下,大齐文臣便已起身让位,随即领着身后随从往前,坐定在了对面一处的矮桌旁。
凤瑶眼角微挑,极是淡然的朝东临苍望着。
东临苍朝她笑笑,也未立即言话,仅是慢腾腾的踏步往前,随即便在矮桌旁坐定,扭头朝凤瑶缓道:“不过是换座罢了,长公主这般看着在下作何?”
凤瑶淡道:“楚王贺寿,这礼殿中的座位本也是按照身份等级全然排好了的,楚王将东临公子安排在了对面的第一位,自也是尊崇东临公子,而今倒好,东临公子这一换座,竟将大齐之人顶上了那对面的第一位,东临公子如此,就不怕委屈了你大英?”
东临苍轻笑一声,“在下仅是大英的一名闲散之人,无官无爵,岂能真正代表得了大英。再者,便是换位,也改变不了什么,难不成楚王会因在下坐在长公主之旁,便觉我大英低人一等,好受欺负?”
他口舌如簧,彻底将凤瑶的话抵了回来,甚至即便如此,他嗓音依旧温柔得当,并无半许犀利之意。
凤瑶倒是着实佩服此人口才,竟能如此温温和和的便让人心生抵触与无奈,虽看似满身温柔,人畜无害,实则那张嘴可是厉害得很。
心底之间,也不由的浮出了几许暗恼,却是不曾在表面表露出来,她默了片刻,仅是淡道:“东临公子所言有理。”
这话一落,便无心多言,仅是回眸之间,眼风偶然扫到了对面坐在第一位的大齐文臣,则见他浑身拘谨,面色略有不平,似是入座在那第一位,竟浑身不适,更还心虚无奈。
大齐派这么个毫无犀利之人过来,无疑是当真不想参与这诸国之争,且瞧那大齐文臣束手束脚的模样,也无疑是满身的无奈拘谨,却还得强行逼迫自己装得淡定,倒也是,为难他了。
满殿之中,笙箫婉转悠扬,殿内那些嘈杂纷繁的议论声,也开始悠悠而起。
有宫奴先行端了点心与茶水上来,对诸国之人倒是服侍周到。
凤瑶兴致缺缺,懒散而坐,目光也漫不经心的朝殿中之人打量,则是不久,待得她正要端茶而饮之际,一只精致的小水壶恰到好处的递到了眼前。
她端茶的动作下意识顿住,抬眼一望,勾唇冷笑。
“今日之宴,凤瑶务必谨慎小心。这礼殿内的东西,若能不碰,便尽量不碰。”刚毅的嗓音,略显硬气与干练,只是本就是强势云涌之人,却非得要演上体贴人的戏码,不得不说,司徒夙这一招,她姑苏凤瑶,着实是吃不消。
只不过,此人能有如此一说,想来自也是戒备与怀疑楚王的,甚至还可以说是有备而来。如此,今日之斗,这司徒夙定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了,就看那楚王设置的这场鸿门宴,是否,能网住这一条条的大鱼了。
“多谢太子殿下了,本宫还不至于被一盏茶毒倒。”这话一落,凤瑶指尖一动,当即慢腾的端着茶盏凑近唇边,却待张口而饮,一只手突然在眼前横来,竟是极为干脆的夺走了她手中的茶盏。
她眼角一挑,淡漠清冷的目光,终于是朝他落去。
今日不曾真正打量过这司徒夙,此番近距离一见,倒见这人着了身大紫得锦袍,且还墨发高束,头上的金龙发冠精致典雅,却又霸气十足。
他那双浓黑的剑眉正皱,俊容虽是刚毅,但却布了一层无奈。
他最近似是经常无奈,至少每番在她面前,他大多都是这副表情。只是她倒是奇了,她这满身血仇之人见了他这仇敌都还不曾次次都如此无奈,这司徒夙,又是哪门子得无悲而悲?
“君子不夺人之物,这点,太子殿下不知?”凤瑶横扫他几眼,漫不经心的出了声。
“在你眼里,我早已不是君子,又何必当那公子。”他也回答得极是干脆,语气干练得当,却又无奈叹息。
这话一落,他指尖一动,将那只小水壶再度朝凤瑶递近几许,脱口的嗓音,突然有些语重心长,“凤瑶,此时不是与我怄气之时,你且信我。喝这水壶里的水。”
凤瑶顿时想冷笑一声,笑这司徒夙的不自量力,也笑他这满身的深情厚谊。
有些情义早就过了,早就毁了,也不知这人还如此执着的在她面前体贴是为何故?便是心底的占有欲极是强烈,但自然也得分人才是,她姑苏凤瑶历来都浑身带刺,也历来都不是软柿子,本以为上次曲江之上她亲自动手杀他,定能让他长长记性,不料这人竟如忘了那场曲江刺杀一般,又是这副深情无奈的嘴脸来面对她!
说来,他虽作戏不累,但她姑苏凤瑶看都看得累了。
凤瑶默了片刻,心底冷意略微摇曳。待得片刻后,她正要伸手将其手中的小水壶打开,不料左侧的东临苍突然出声,“大盛太子,这茶,无毒。”
短促的几字,说得倒是婉转柔和,凤瑶循声朝他一望,便见东临苍这厮正笑得灿然儒雅。
他手中的茶盏还未放下,眼见凤瑶与司徒夙齐齐朝他观望,他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手中茶盏放了下来,动作一派从容,随即抬眸,那双温和的瞳孔再度朝司徒夙落去,“楚王今儿有大戏,自是不会这么早就将人药翻了。再者,便是当真下毒,自然也得在菜里,在筷子上,在碗的边缘,在熏香里,甚至,在歌舞美人儿们的广袖上……下毒。而在茶水里下毒,无疑太过寻常,定容易让人察觉,楚王,还不至于这等不济。”
他嗓音着实有些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然不曾收敛。
待得这话落下,在场之人皆面色陡然,纷纷愕然复杂的朝他望来。
“东临公子虽神通广大,但此言也不过是猜测罢了……”正这时,司徒夙瞳孔一缩,清冷威仪的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