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并非是从那时便开始算计,不过是知晓许皇傅乃瑶儿心腹之臣,对瑶儿极为衷心,是以他要来大英,在下自然愿顺其自然,而后来想让许皇傅带走大英左相之思,也是前些日子才想起,是以便想将计就计,让许皇傅带走大英左相罢了。”
仅是片刻,东临苍神色微动,平缓温和的道了话,说着,再度转眸朝凤瑶望来,继续道:“在下虽心有计量,但也并非神人,谋略也非密不透风,不过是有些事突然想起,便就去做了罢了。是以,瑶儿也无需因此而对在下有何成见或防备,也许论起谋略来,在下也是不及颜墨白的呢。”
他嗓音极是温和,且这话的内容也在委婉的劝凤瑶莫要对他太过成见。
只是有些事看得多了,且对这东临苍的心思也逐渐了解得多了,心底的防备啊,自然是有增无减,消却不得的。必经,一个对诸事都计划周密,甚至两手伸得极长极长,长得超出了你的想象,如此之人,何能不防?
思绪至此,一时之间,凤瑶并未言话。
她仅是迅速将他扫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凝在了官道前方的远处,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出声,“东临公子许是误会了,方才本宫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并无怀疑之意,只是,东临公子主动将一切解释清楚,消除误会,自然也是好事。再者,本宫既是与东临公子同盟,自然是不会对东临公子太过防备,毕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道理,本宫自是清楚。”
东临苍微微一笑,温润如风的道:“如此便好,在下也极是希望,在下与瑶儿之间的情谊,能情比金坚呐,是以既是同盟,自然不能用怀疑揣度之心来坏了同盟之意,瑶儿,你说是吧?”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言话,仅是淡然点头。
东临苍面上笑容深了一重,整个人一派的温雅卓绝,却是那漆黑平和的瞳孔在凤瑶面上流转半圈,便眼角微挑,薄唇一启,极是自然的转移话题道:“瑶儿昨夜与颜墨白那小子相聚,觉得那小子身子骨如何了?”
这话入耳,纵是明知这东临苍许是仅是在担忧颜墨白身子,但不知为何,心底的疑虑仍在层层作祟,压制不得。
凤瑶下意识应声朝他望来,则见他笑得温和,整个人清风淡然,并无异样,她心神微沉,随即便故作自然的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仅道:“大抵是这些日子吃得略好,是以颜墨白身子倒像是比往日硬朗几分。”
“是吗?”
东临苍随口接话,说着,嗓音微挑,继续道:“那小子已染寒疾,且前些日子在路途之中,也几番遭大英兵力袭击,就论这些,那小子新旧之伤并未痊愈的病体,自然不易硬朗好转才是,莫不是,昨夜夜色太暗太沉,瑶儿并未看清那小子脸色,又或是那小子并未对瑶儿透露他身子具体如何?”
凤瑶满目幽远,浑身淡漠,并未言话。
东临苍叹息一声,面上的笑容也逐渐敛却,随即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两国交战,领头之人自当身形矫健,魄力之至,只有如此,才可稳定军心,士气大盛,若不然,倘若领军之人都病恹颓弱,士气定当萎靡,如此两国交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东临公子许是过于担忧了。颜墨白此番既是能单枪匹马入得大英国都,更还能领着本宫出得大英国都,就凭这些,也足以证明颜墨白身子无恙,硬朗之至。且本宫今日也与东临公子说过,本宫与颜墨白昨夜还遇了大英左相之人的袭击,拼杀之至,颜墨白都能安然无事,区区寒疾与新旧之伤,又如何撼动得了他。”
不待东临苍尾音全然落下,凤瑶便淡漠幽远的再度出声。
她语气极是森然沉寂,无波无澜,并未夹杂太多情绪,只是大抵是语气中卷了淡漠与自然之意,底气也略是足满,是以这话一出,倒让东临苍微微一怔,略是有些判定不得颜墨白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毕竟,他东临世家的眼线虽是密布各地,但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布了眼线,再加之颜墨白那小子极是精明,他遣出的探子已然寻了好几日,此际也仅能确定大周大军驻扎之地的大概之处,却无法深入探寻,且对颜墨白的消息,也仅能大致猜测,探子搜集来的信息也断断续续,并非详尽,是以此际他对那颜墨白啊,的确了解不多。
“颜墨白身子无碍便成,若是不然,日后牵扯定是极大。再者,前些日子东临府得了一批极是罕见的药草,那些药草对寒疾与伤口的愈合极是有利,在下本想着用那些药草炼制一些丹药给颜墨白那小子,但如今听闻瑶儿这般说,在下倒是觉得那小子许是用不上在下的丹药了。”
待得沉默片刻,东临苍按捺心神的再度出声。
凤瑶淡漠平缓的点头,面色依旧无波无澜,平静从容。
东临苍转眸凝她两眼,犹豫片刻,终是再度道:“瑶儿可是因在下今日的这些话,突然便对在下心有抵触,全然无法松懈防备了?”说着,叹息一声,“倘若当真如此,在下此番前来,倒是当真有些得不偿失了。在下本意是要留住瑶儿,不料竟牵扯出这么多变故来,委实无奈,也望瑶儿相信,在下对你,对颜墨白,的确无任何恶意,仅有同盟帮衬之心。”
他再度道了这话,虽嗓音极是认真,但凤瑶却并无太大反应。
她仅是转头朝他望来,微微点头,只道:“本宫知晓了,且本宫也无抵触东临公子之意,东临公子不必担忧。”说着,浑然无心与他多言,目光再度落于前方官道的远处,继续道:“东临公子不是要急着回城么,此番策马速度许是不够,不如,加快马速,疾驰而前如何?”
这话入耳,东临苍自是知晓凤瑶无心与他多言,他目光再度朝凤瑶凝望,并未立即言话,直至半晌后,他才按捺心神一番,平缓温和的道:“是了,方才仅顾着担忧瑶儿误会在下,却差点忘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也难得瑶儿为在下记得,此番自是事不宜迟,的确需加快马速,尽快回城。只是,旭阳虽温顺,但瑶儿该是不熟悉它,是以,也望瑶儿多加谨慎,莫要在旭阳背上跌下去了。”
凤瑶淡然点头。
东临苍这才将目光从凤瑶身上挪开,手中鞭子一扬,再度抽打在马腹,瞬时,他坐下的马陡然嘶鸣,四蹄越发而腾,顷刻便蹿出老远。
路途遥远,官道之上,冷风骤起,飞沙蔓延。
待得三个时辰之后,凤瑶一行便已抵达国都城门外。此际,那国都的城门依旧全然紧闭,无人进出。东临苍与凤瑶皆是停马下来,随即,身后的东临府侍卫扯声而吼,“东临府公子归城,望将军大人们开启城门。”
也不知是周遭太过沉寂,还是那侍卫的嗓门极大,只觉侍卫那脱口的嗓音极大极大,甚至略显穿透与震撼,仿佛连带周遭的空气都被那道嗓音惹得震了两下。随即,前方城门的城楼之上,突然有人探头而出,目光顺势朝凤瑶与东临苍扫望。
则是片刻,有人便在城楼上极是客气的道:“果然是东临公子归城来了!来啊,快将城门开启,迎东临公子入城。”
这话刚落,那两道宽大厚重甚至镶嵌着金色长锥的城门便缓缓而开。
“谢了。”
东临苍温润儒雅的回了一句,不再耽搁,手中长鞭再度一扬,策马而入。
凤瑶握紧了缰绳,当即策马朝东临苍跟来,待得二人毫无阻拦的顺利入城之后,便将这国都各处的街道上,前几日还繁荣昌盛,但如今,竟是人去街空,清冷之至。
这一条条长街,无摊贩,无吆喝,无行人,无繁荣,有的,仅是一列列铠甲兵卫在长街上略微突兀的走动与巡逻。
“国都的街道,怎无摊贩行人了?”凤瑶眉头微蹙,下意识的问。
这话一出,东临苍便放缓了马速,策马在凤瑶身边,仅道:“昨夜那般厮杀,腥风血雨,百姓早已吓着,今日哪还敢出来。乱世之中啊,遭殃的都是百姓罢了,瑶儿且仔细瞧瞧,道旁各处的阁楼屋舍,大多都有人从雕窗小心翼翼的探头出来,他们不是在看热闹,而是仅因我们的烈马而来,蹄声而起,便惹他们紧张不安了,推窗查探。瑶儿且看,他们那些眼神,可是小心翼翼,怯怯紧张?”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下意识稍稍抬头扫望,则见道旁两侧的阁楼与屋舍的雕窗,的确大多都是稍稍开着的,且弱势细观,也着实不难发觉那些躲躲闪闪怯怯不安的立着一张张紧张的面容。
那些屋子里的人,的确是在担忧的朝外观望。
一时,不知是否是被那些人那一张张紧张的面容所震,心思越发而沉,情绪微涌,竟是稍稍有些不好受。
却是这时,东临苍再度低声道:“这些人啊,终究是不知战争的烈性与残酷,他们以为躲在家中小心翼翼的朝外查探便可安然活命了,却不知啊,一旦两国交战,亦或是两方都不顾及百姓,这些人的屋舍院落,又何来真正守得住他们,护得住他们。”
凤瑶眼角一挑,“东临公子倒是着实心善。”
东临苍叹息一声,“不过是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罢了,却又没那能耐去将任何事都布置得完美。也许最终飞蛾扑火,但在下,仍是想为了这一张张紧张面孔,努力一番。”
这话题略是沉重,入得凤瑶耳里,凤瑶仅是稍稍皱眉,未回话。
东临苍也敛神下来,兀自沉默,不再多言。
一行人继续策马往前,待得抵达东临府后,东临苍便差人即刻领凤瑶回院而住,他则声称有要事处理,与凤瑶分道而行。
一路的奔波,纵是大英的天气并非冰凉刺骨,但身子仍是满身的寒意,待回得前几日所住的小院后,凤瑶便让侍奴备来热水,好生沐浴了一番,却待一切完毕,她便安然坐定在软塌,肆意用干帕擦拭头发,却是不久,发丝都还未干透,突然,门外有数道脚步声悠悠而来。
“王爷。”
瞬时,门外侍奴当即恭敬出声,只是这番脱口的声音,着实诧异之至,似是对门外的来人极为愕然震撼。
凤瑶眼角一挑,瞳孔一沉,目光下意识朝不远处的屋门凝去,思绪也顺势飞转,大肆思量那门外所谓的‘王爷’究竟何人。
“你们家公子正忙,遣侍奴陪本王在府内逛逛,此番突然阴差阳错的来得这里,倒也缘分,就不知,这屋门所住的,是何人?莫不是,你们家公子的姬妾?”仅是片刻,门外那些脚步声全然停歇在了离门不远之处,随即,一道兴味盎然的嗓音,也悠悠而起。
这嗓音懒散自若,且又不曾掩饰的卷着几分傲气蔑视之意,倒像是在哪里听过。
凤瑶面色微变,思绪越发而起,却是这时,那悠哉傲然的嗓音再度扬起,“你们家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坐怀不乱之人呢,且往些年也曾在京中大肆宣扬此生不纳三千弱水,而是只取一位恩爱之人,怎么,堂堂东临府的公子,高门王族,名门之后,此番,竟也学着金屋藏娇了?”说着,嘿嘿一笑,嗓音一挑,“你们且如实告知本王,这院儿里,你们家公子藏了几位娇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