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并无思绪,是以仅能直白而问。
且柳襄既是已否定了是东临苍所派,如此,她倒是当真不知这大英之中,竟还有何人能对她姑苏凤瑶与柳襄出手相救了。
待得嗓音落下,她凝在柳襄面上的目光越发深沉。
柳襄面色也稍稍变了变,瞳色紧烈,随即也浑然不顾面上的伤口狰狞,目光径直迎上凤瑶的眼,略是紧着嗓子道:“那些救得柳襄之人,是大英卫王的人。”
卫王?
这话入耳,凤瑶面色顿时一变,心口也骤然起伏,思绪狂涌,各种疑虑皆升腾磅礴,压制不得。
怎会是卫王?
连东临苍都不敢轻易明面的出手,那卫王,竟是敢如此公然出手,从而与大英左相的势力作对?再者,倘若大英太上皇一旦知晓那卫王百里鸿昀在彩灯节上对大英左相的势力大开杀戒,就论这点,大英卫王也是得不到任何好果子?
是以,卫王此举,又是何意?
凤瑶满目复杂,一时之间,不曾言话。
待得沉默半晌,她才强行按捺心绪,阴沉道:“此消息可全然确定?”
柳襄点点头,随即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只令牌朝凤瑶递来,“全然可靠。柳襄上岸后,有人给柳襄递来了这令牌,说长公主已出城,让长公主追随出城。柳襄不知真假,但的确寻不到长公主,只得冒险一搏,却待策马行至国都城门,便闻守城并未说是卫王令牌,且那守城之将似又与卫王关系极好,随意盘问柳襄两句,便并未为难,开城放了柳襄。柳襄一路策马出城,后在中道遇了伏鬼,又受伏鬼指路,才追上了长公主。”
冗长的一席话,他说得极为认真,条理分明,只是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却因太过的恰到好处,全然给人一种悬乎与不真实的感觉。
就如,那卫王给了柳襄令牌,柳襄便可安稳出城,且她昨夜与颜墨白拿着穆元帅的令牌出城,都还被大肆盘问了一番,更别提柳襄单枪匹马出城,又若非那守城之将与卫王极熟极熟,甚至熟到都能听从卫王之令的话,若不然,仅凭卫王一个令牌,那守城之将又何曾轻易将柳襄放走?
是以,如此可否委婉验证,那卫王绝非如表面那般无能浪荡,而是,可随意号动城门守将,暗中势力不可小觑?
再者,柳襄便是出了城,又如何会这般巧合的遇上伏鬼?倘若不是伏鬼专程主动的与柳襄相遇,柳襄又如何遇得上伏鬼?再者,昨夜也仅是她与颜墨白一道出城,伏鬼仍还在国都城内,而柳襄所言竟是在国都外遇见了伏鬼,如此,那伏鬼又是何时出的城门,且又是如何出的城门?甚至于,那伏鬼又是如何知晓她姑苏凤瑶离开了营地,甚至还能这般准确的为柳襄指路?
越想,各种疑虑便全然骤起,摇摇晃晃,难以理清。
却是正这时,柳襄静静凝她,再度道:“卫王那里,柳襄的确不知卫王为何会帮柳襄,也不知卫王为何要助柳襄出城,只是,柳襄出城之后,在官道上突然遇了伏鬼,即便伏鬼不说,但柳襄凭伏鬼的神态与语气,也能肯定,伏鬼为柳襄指路,让柳襄尽快来追随长公主,该是受了大周皇上的指令。”
凤瑶应声回神,满目复杂深邃的凝他。
柳襄继续道:“伏鬼行事,每件事都会依照大周皇上的指令行事,是以,伏鬼让柳襄指路,让柳襄极是精准的追上长公主,便也该是大周皇上之意。再者,往日行军途中,大周皇帝对柳襄虽是不喜,但也觉柳襄极为可用,是以不曾要柳襄性命,他知柳襄对长公主极是上心,一心一意,是以当初在群狮追逐之中,才能那般放心的将长公主交给柳襄护着,而这次,想来大周皇帝的初心仍是未变,仍是仅相信独独柳襄才可全然护好长公主,是以,才有了伏鬼在官道上与柳襄恰巧相遇并指路之事……”
话刚到这儿,他眉头微微一蹙,面色也蓦地一远,欲言又止。
凤瑶兀自静坐,仍是沉默,思绪也随着柳襄之言越发翻转与思量,待得半晌后,她深邃幽远的瞳孔径直迎上柳襄的眼,“你有何话,说出来便是。如此欲言又止藏着掖着,也非你柳襄之性。”
柳襄微微一笑,略是柔腻无奈的道:“果然长公主是了解柳襄的,仍也是看得出柳襄还有话想说。只是,便是柳襄不说,凭长公主的聪慧,也应是能凭柳襄方才的几席话联想到某些事才是,就如,卫王热络差人送柳襄出城之事。”
凤瑶心中起伏,一道道森然幽沉之感大肆在心底蔓延。
柳襄这话没错,她的确是凭着他方才之言,想到了一些东西。只是,那些所想之事仍也是极为悬乎,连自己都有些不信,是以,便也想让柳襄托盘道出,看看他之所想是否与她一致。
心思至此,她也并未言话,一双深沉无底的眼,仍是静静的锁着柳襄。
柳襄似是这才再度忆起脸上的刀痕,猝不及防怔了怔,目光也稍稍滞了滞,当即故作自然的垂头下来,待得敛神一番,才平下心绪,又道:“长公主这些日子住在东临府内,连大英皇帝都不曾全然真正的确定长公主身份,是以那卫王,自然也该无法确定长公主身份才是,这般一来,卫王连长公主身份都不知,连长公主都非全然注意,又如何注意得到长公主身边的我。便是我昨夜在高台之上与大英左相大打出手,但这点也不是卫王搭救我的理由。毕竟,柳襄人微言轻,且又与卫王不熟,何德何能会让卫王不惜与大英左相的势力冒险的明面作对,也要救柳襄性命。又或者,即便他是当真看中了柳襄的勇气亦或是武功,他救下柳襄,自然也该让柳襄成为他手中的棋子,为他所用才是,又如何会大费周章的救下柳襄,且还要大费周章甚至马不停蹄的将留下送出城来。甚至于,卫王一味的要救下柳襄性命,一味的要将柳襄迅速送出城,仿佛在赶时间一般,且柳襄出城不久,便遇了伏鬼,而后继续大赶时间的朝长公主追随而来。如此种种之事,虽看似悬乎荒唐,令人心愕,但仔细一想,却又有条极为明显的主线。”
说着,他嗓音稍稍顿了片刻,而后略微压低的嗓音,继续道:“且那主线便是,卫王救柳襄性命,送柳襄出城,从而,才能让柳襄有命活着并在国都之外遇见伏鬼,而遇上伏鬼之后,柳襄的所有使命,便被分配甚至催促着来追寻长公主,是以,柳襄斗胆猜测,这一连贯之事层层发生,最终目的是要柳襄保得性命,从而专程来护长公主回得大旭。而长公主也再想想,这偌大的大英之国内,还会有谁能有如此强烈之愿让柳襄护送长公主回大旭?”
柳襄之言,层层入耳,详细通明,竟也是全然的,与凤瑶心头的所有思虑全然重合。
且这柳襄许也不知,她姑苏凤瑶昨夜能安然携着大英左相逃过大英左相之人的追缴,也是因有一批黑袍之人暗中射箭相助,是以,也才能让她姑苏凤瑶安稳的携着大英左相登岸,而后,再恰到好处的与颜墨白相遇。
她昨夜所遇的一切,虽看似险象环生,但又何尝不是恰到好处的环环相扣。
且她也一直纳闷昨夜究竟是何人救她,颜墨白也历来不曾正面回答,而今突闻柳襄也是被黑袍之人相救,便也全然有心猜测,她昨夜所遇的那些救她的黑袍之人,也该是与救柳襄的一样,都该是卫王的人了。
而那卫王大费周章的救她后,竟恰到好处的让她与颜墨白相遇,大英卫王救柳襄,便是极力要留着柳襄的命来出城护她姑苏凤瑶。不得不说,大英卫王如此种种之举,的确荒唐怪异,且他也并非热络之人,若非出于其余之由,何能识得她姑苏凤瑶,又何能识得柳襄。
甚至也如柳襄所说的一样,如今这大英上下,还会有谁强烈的想让柳襄护她回大旭,还有何人那般强烈的期望她安然归得大旭,那人啊,绝非是卫王,而是……颜墨白。
是颜墨白。
颜墨白虽看似不曾参与什么,但却是最能穿起所有线索之人,毕竟,他最是希望柳襄活着,从而,让柳襄护她回大旭不是?也最是希望,她姑苏凤瑶能安好无恙,一路往前,安稳归得大旭不是?
思绪至此,满心通明,只是不知为何,心底却陡跳起伏,层层震撼,着实,不知颜墨白那厮,究竟瞒了她些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她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极沉极沉,仍是无心言话。
柳襄候了片刻,便稍稍抬头,目光再度在凤瑶面上扫了一眼,犹豫片刻,继续道:“卫王与柳襄不熟,是以绝非会为了柳襄之命而费心费神,更不会不惜冒险将令牌拿给柳襄,就为送柳襄出城,毕竟,柳襄是否活命,与卫王无关,柳襄是否要出城,也与卫王无关,但卫王既是掺和进来,且不惜一切代价的动用势力让柳襄保命与出城,便就绝非简单了,若非有人让卫王做一些事,亦或是有人与卫王相熟,卫王又如何会插手柳襄的事。”
“你之言,本宫已明。”
待得柳襄嗓音落下,凤瑶唇瓣一启,低沉出声。
柳襄神色微动,眼见凤瑶面色起伏阴沉,复杂不定,他叹息一声,继续道:“本不愿与长公主说这些,仅也愿随着事态发展,自然而然护着长公主回大旭便是。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的确不畅,且柳襄着实不愿瞒着长公主,是以便有心与长公主摊开来说,且也既是话都说到了这层面上,柳襄自然也无心再拐弯抹角了,柳襄仍还想说,若柳襄猜得不错的话,大周皇上该是与卫王联盟上了。那大英卫王啊,终是大英的皇族,即便野心磅礴,有乱国登位之心,但他终归是大英人,是大英的皇族,而大周皇上乃大英皇族的最大仇敌,如此,大周皇上与卫王联盟,无疑是在兵行险招,与虎谋皮。一旦大英卫王背叛大周皇上,亦或是大英卫王中道毁了盟约,大周皇上,定有性命之忧。”
这话入耳,凤瑶眉头紧皱,大抵是情绪太过涌动,是以心也开始再度隐约的揪痛开来。
思绪乱糟翻腾,着实不好受。
她本以为她应颜墨白的话离开,便可让颜墨白安心,只是颜墨白倒是安心了,但她姑苏凤瑶,永远都安不了心,这才未行出多远,便又知晓了那厮与卫王的纠葛之事,这心底,何能平静得了。
终归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番大英大周之战,枝节重生,应对无暇,何时,是个头。
“大周皇上也是精明之人,自会防到卫王毁约这点,是以凭他的精明,该是早就想好一切突发之事的对策。”待得沉默半晌,凤瑶才幽远低沉的道。
柳襄眉头微蹙,凝凤瑶几眼,随即便也再度敛神一番,柔声缓道:“也是。大周皇上本是精明之人,极擅谋略,卫王心思,他自然也算得到,是以也该是做足了完全准备。柳襄此番与长公主说的这些,也仅是不愿瞒着长公主,想让长公主知情而已,望长公主也莫要多想多虑了,大周皇上既是想让长公主回得大旭,那长公主便在大旭安然等着大周皇上凯旋吧。”
凤瑶满目幽沉,并未言话。
车内气氛终是全然沉寂了下来,厚重之至,压抑尽显。
柳襄似是累了,沉默片刻,便开始将脑袋靠在车壁,眼皮打架,抑制不住的开始打盹儿。
凤瑶仍是兀自静坐,心思起伏,总是觉得,此番离营地越远,心头便越是无底,压抑发麻,然而即便如此,满心起伏,却无从排遣。
马车一路往前,颠簸摇曳。
待得黄昏之际,凤瑶正要吩咐一行人稍稍停马休息,不料话还未出口,马车竟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