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并未多言,仅是沉默片刻,随即便稍稍拧开了瓶塞,弄了些药膏在掌心,此番略有冷风浮荡,药膏的气味也略是浓烈,萦绕在鼻,略微透着几分清浅得当的药草香味。这香味也略是纯透,似也并未掺和太多乱七八糟的味道,是以倒使得那药草单调清新的香味极是突兀明显。
这药膏,该是无毒的。
凤瑶故作自然的稍稍深呼吸了两口,心底如是判断,或许是她动作太过迟钝,在旁的百里鸿昀再度邪肆风情的劝慰道:“瑶儿姑娘莫要耽搁了,且快些抹药吧。此际猎场之人,群人聚集,我们也该早些进去的,是以啊,不可在此久留。”
“王爷若是着急,刻意先行入得猎场,我将药膏涂了,后脚便跟来。”凤瑶并未将他这话太过听入耳里,仅是眼角一挑,平缓无波的道了一句。
百里鸿昀猝不及防一怔,眼角也稍稍抽了抽,那俊雅的面容上略染愕然之色,却又仅是片刻,他便已瞬时敛神一番,柔腻邪然的朝凤瑶笑,“这怎么行。方才既是本王将瑶儿姑娘留下,此际,自然也是要亲自领瑶儿姑娘一道进去的。若不然,万一本王先行进去,东临苍等人因本王不曾等候瑶儿姑娘而心生不满,本王岂不冤枉。”
说着,嗓音少数一挑,语气也略微卷出了几分极为难得的不耐烦,“瑶儿姑娘还是莫要再耽搁了,抹药吧。说来啊,本王如今正与颜墨白为盟,就凭这层关系,自然也是不会为难瑶儿姑娘的。是以,瑶儿姑娘又何必对本王如此小心提防,且也不得不说,本王给你这药啊,本就无毒。”
他这话全然直入重心,不曾有半点的委婉。
凤瑶神色微动,心思微起,一时之间,也并未立即言话。她的确是在怀疑这药有问题,即便略微笃定这百里鸿昀不敢要她性命,但心头对这百里鸿昀的防备,仍也是不曾全然松懈的。
而待兀自沉默片刻,眼见百里鸿昀薄唇一启,似是又要开口催促,她终是垂眸下来,不待他嗓音道出,便开始就着掌心的药膏稍稍将脸颊与双手涂抹。
这药膏涂抹在皮肤上,除了略有清凉之感外,便并无其余异样之感了,待得一切完毕,凤瑶才抬眸朝百里鸿昀望来,漫不经心的道:“此际,王爷与我可要一道入猎场了?”她问得极为自然,语气平缓。
百里鸿昀这才面露灿笑,柔媚邪肆,随即抬手稍稍理了理略微被风吹乱的墨发与袍子,轻笑道:“瑶儿姑娘,请。”
两人再无耽搁,一前一后的缓步往前。
待入得猎场,只见猎场那偌大的空地上,人马云集,嘈杂四起,只是那高台之上,摆了几根软椅,百里堇年与东临苍皆在软椅就坐。、
凤瑶缓步跟随在百里鸿昀身后,径直往前,目光漫不经心朝周遭扫望,只见今日来人的确极多,且所有来人的年纪都为二十上下,极为年轻,再加之那些人个个都衣着得极为体面,有些人面容白皙,看似文弱,但有些人,则是肤色略微黝黑,面容粗犷,像是擅武之人。
想来,这百里鸿昀该是将国都中的所有青年才俊全请来了,甚至连一些文弱书生都未放过。只是,狩猎策马之事本就不适合文弱之人,也不知百里鸿昀将那些文弱之人请来作何,一旦那些人坠马受伤,岂不是害人家么。
“今日来人倒是多。”
思绪至此,凤瑶敛神一番,淡然平缓的道了话。
只是这话虽说得极为自然,似如随口一问,但百里鸿昀则扭头朝她望来,略是认真的笑着答了她的话,“近些日子以来,因着大周之军压境,是以国都上下之人皆心神紧张。如今既是狩猎,本王便想着人多热闹,便将国都上下的年轻之人都叫上了,不过是随意聚聚,玩乐玩乐罢了,这些人能来则来,不能来也可,本王仅是诚心而邀,并未逼迫他们什么。只是本以为本王虽发出了邀请,但前来之人定是不多,却不料,今日来人的人数,着实是出乎本王预料了,想来这些日子啊,国都上下的年轻之人也是紧张之至,是以此番有此狩猎机会,都想着出来稍稍的放松放松了。”
“王爷倒是心善。我昨日便听我表哥说,这皇家猎场,寻常之人并无资格进来,如今王爷将这猎场让这么多并非皇族之人进来,倒着实是费心了。”凤瑶眼角微挑,自然是不信他这话,只是此际也无心思拆穿于他,仅是顺着他的话随意道了两句。
然而这话还未全然落音,百里鸿昀便懒散接到:“能让这些人放松放松,也是好事,再者,既是狩猎,自然人多热闹些为好。再者,瑶儿姑娘可别看这些在场之人皆年少,但这些人都是官宦甚至商贾的嫡出子嗣,以后可都是要继承家业地位的呢,是以,与这些人提前打好交道,给他们于恩惠,对本王来说,也是便于日后好行事,呵,瑶儿姑娘,你说是吧。”
这话入耳,凤瑶终归算是明白过来了。
感情是今日前来之人大多都为朝臣亦或是商贾家中的嫡子,身份特殊,是以,这百里鸿昀才将这些人邀来?既是拉拢不了这些人的父亲,自然可拉拢这些人,毕竟,日后这些人都是要子承父业的,倘若这些人都能对百里鸿昀心有好感,亦或是略微诚服,那日后这百里鸿昀在朝堂上,自然也是平步青云,再者,大周大英之战一触即发,这些在场之人的父辈最后能存留多少都说不准,是以,朝堂与商界自然会再度面临大范围的换血,而这想必百里鸿昀也是看中了这点,从而,开始对这些在场之人下手拉拢了。
思绪至此,心底一派通明。
这百里鸿昀虽是精明,言行看似极为城府,步步算计,但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加之这厮太过急于求成,虚浮表面,是以,王位都还未得到,甚至都还未拉下百里堇年与太上皇,这厮啊,竟急不可耐的开始拉拢这些官宦与商贾之家的子嗣了。
他如此大的动作,百里堇年看在眼里的,那宫中的大英太上皇自然也该知晓,如此啊,就不知这越发高调得瑟的卫王,心机毕露,纵是百里堇年一时半会儿对付不了他,但就说不准那宫中的太上皇,是否会恼怒他的小聪明与野心,从而,对这卫王下得狠手了。
“若这些人感激王爷,于王爷而言,自然是好事。”
待得片刻后,凤瑶才全然将所有心思压下,淡然无波的朝百里鸿昀出了声。
有些话,仅适合放在心里,并不适合朝旁人点明。是以,纵是明知百里鸿昀如此高调绝非好事,但她也无心提点。
“呵,好事自然是好事,只是,昨日本王决定狩猎,也仅是为了给瑶儿姑娘赔罪。就不知,这场本为赔罪而专程为瑶儿姑娘举办的狩猎之行,但本王却邀了这么多人来,瑶儿姑娘可会生气?”
凤瑶淡道:“王爷也说了,既是狩猎,人多热闹为好,是以,王爷邀这么多人来一起狩猎,活跃气氛,我自然心悦与感激,何来生气一说。王爷,倒是多虑了。”她答得极为自然。
待得这话一落,两人已缓步穿过人群,径直登上了高台。
百里鸿昀也未再多言什么,仅朝凤瑶勾唇笑笑,待二人上得高台后,东临苍便已从高台的软椅上缓步起身,朝凤瑶行来。待站定在凤瑶与百里鸿昀面前后,他先是迅速朝凤瑶从上到下扫了一眼,而后才微微一笑,目光朝百里鸿昀落来,缓道:“王爷方才与瑶儿在外言话,不知,瑶儿可否有何处冒犯王爷。这丫头啊,历来是任性惯了,倘若有何处冒犯王爷之处,王爷可莫要见怪。”
这话说得客气,只是他那张清俊的面容,则是从容慵然,哪有半点的恭敬客气之色。
百里鸿昀则道:“瑶儿姑娘最是善解人意,且聪慧明达。东临公子能有如此表妹,倒着实令人羡慕呢。”
“不过是任性的丫头罢了,时常行事也不经考虑,容易得罪人,更容易将人气着,在下日日都被表妹吓着气着惊着,是以如今处境啊,还能有何羡慕之处。”他仍是回得客气,语气平缓无波,自然通透,令人挑不出半点言语上的刺来。
说完,他也无心耽搁,薄唇一启,嗓音一挑,继续道:“如今我国都的才俊云集,都还在望着王爷来主持这狩猎的大局,是以,在下先领瑶儿退后了,王爷还是先忙主持狩猎之事吧。”
百里鸿昀勾唇笑笑,略是干脆的点了头。
东临苍也不耽搁,极为自然的伸手过来扣住了凤瑶手腕,随即牵着她一道后退,俨然是要领她朝高台的软椅处就坐。
而此番这高台之上,软椅独独六只,百里堇年占了一只,其余皆空,无人来坐,甚至在场之人,也仅是全然站定在高台下方,且若是细观,也不难发觉连穆风等人,都仅是站在台子下方,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而这东临苍倒好,虽为东临世家之人,但东临世家毕竟仅是商贾罢了,并无官职,此番这东临苍自己坐在这高台上,身边碍着百里堇年,变相的与百里堇年平起平坐也就罢了,但这厮,竟然还有心将她也拉着一起,去高台的软椅就坐。
纵是在场之人仅为官宦亦或是商贾之后,但好歹也是群群之人,人多嘈杂,她姑苏凤瑶如今在这些人面前太过高调,似也并无好处,且此际站在高台都已被人层层凝视,倘若坐定在高台软椅上,想必更会惹得在场之人重重的探究甚至审视的目光。
思绪至此,心底略是抵触,仅是片刻,凤瑶便略是干脆的将手腕从他指尖抽出,待得东临苍眼角一挑,下意识斜眼朝她望来时,她淡道:“表哥坐定在高台上便是,我便先下去候着了。”
嗓音一落,不待东临苍反应,便略是干脆的转身下了高台。
东临苍满腹精明,自然也该是知晓她如今身处大英,不喜高调,但这厮明明该是知晓这点,却仍要牵着她朝高台的软椅就坐,又是何意?难不成,是想再度让她姑苏凤瑶彻底扬名,让国都之人越发知晓,她姑苏凤瑶不仅可随意挤兑帝王,甚至还可落座在猎场高台,与百里堇年等人平起平坐?
倘若当真如此,她都无法肯定自己是否会被大英迂腐之人认定是祸国殃民之人,从而,祸患缠身。
心思至此,一道道森然之感越发在心底蔓延。?
不得不说,如今的东临苍行事,着实是处处令她不喜。或许的确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以,终归是两条道上的人,便是稍稍结盟,也不过是短暂之为罢了,而为了长远的考量以及心中最重最要紧的目的,想必便是任何人,都会利用如今的短暂同盟而去暗中缔造甚至谋划自己的目标。
这东临苍,自然也不例外。
而如今啊,正也是因为无法全然猜透东临苍的心思,从而,心有紧然,是以对他的言行,也抑制不住的染了抵触防备的之意。??
凤瑶足下缓慢,但却行得坚定,脊背也挺得笔直,一言不发。
百里堇年本要出声唤她,不料话还未全然道出,便被东临苍委婉插话甚至劝慰了去。?
整个过程,百里鸿昀一直在旁看戏,不曾出声,待的百里堇年与东临苍皆沉默下来后,他才开始邪肆懒散的主持大局。他嗓门不大,但却极具渲染性,开口之际,便使得在场之人全然安静,甚至纷纷极是认真的听他道话。
且百里鸿昀之话,大意是此番狩猎,比试进行。谁人能夺得头筹,便得瑞王府镇府之宝,绝不亏待。
他这话刚刚落下,在场之人纷纷面面相觑,所有激情似被点燃一般,面色激然,蠢蠢欲试,甚至待得百里鸿昀彻底宣称狩猎开始之际,在场之人,无论文人还是武者,皆策马而走,轰然远离。
瞬时,在场之人仅剩寥寥数人,气氛骤然清冷单薄。
百里堇年面色终是变了,眉头紧皱,一道道冷冽霜色,在他瞳中浮动。
凤瑶扫了一眼周遭零星几人,随即抬眸朝高台望去,待目光凝见百里堇年那起伏暗怒的面色,心底自然也是了然的。毕竟,今日狩猎,百里堇年这堂堂的大英皇帝还在场坐着,却被全然无视,也不知方才那些在场之人是被卫王之言蛊惑了,还是太过紧张那瑞王府的宝物,从而纷纷急不可耐的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