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悠面色越发变得复杂,他那清俊的面容沐在灯笼的光影下,摇摇晃晃,闪闪烁烁,整个人浑身上下都稍稍布了一层摇晃昏暗的暗沉之感,令人乍然一观,只觉幽暗压顶,一道道不详与压迫之感也肆意在心头蔓延。
“无论长公主是否愿意,此际,长公主都务必随月悠去皇上那里。”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低沉沉的道了话。相比于方才的劝慰,此际,他的语气无疑是增了几分或多或少的强硬与威胁。
只是这话入得凤瑶耳里,着实令她心生不畅。
区区一个月悠,竟也会以如此之言来威胁她。看来果然是虎落平阳,连鸡犬之辈都想爬到她头上撒野了。
她勾唇冷笑,足下稍稍而动,慢腾腾的转身过来,幽远沉寂的眼,径直朝月悠凝着,待得沉默片刻,漫不经心的道:“怎么,你如今也想威胁本宫了?”说着,冷笑出声,话锋一转,慢腾腾的继续道:“百里堇年纵有磅礴野心,纵是计划周密,但若与大周帝王想必,自是差的远。许是这偌大的大英宫闱,都会朝夕不保,你看不清局势,执意要为百里堇年卖命,本宫不拦你,但你胆敢与本宫作对,本宫定让你不得善终。”
她这话说得直白,对这月悠也毫不掩饰的展露了威胁之意。
只是月悠则面色不变,整个人依旧静立在光火里,甚至不待她尾音全然落下,便已低沉认真的出声道:“请长公主随月悠去见皇上。”
他并无多言,甚至似如不曾听见凤瑶的话一般,开口便是这话。
凤瑶面色微微而变,森然冷冽的朝他扫了一眼,随即便淡然转身,踏步往前,却是足下还未行得几步,那月悠竟如烈风般陡然跃过她的身侧,眨眼便已站定在她面前,彻底挡了她的去路。
凤瑶眼角一挑,足下再度一停,袖袍中的匕首再度悄然滑落在手,慢腾腾的道:“让开。”
月悠压着嗓子认真道:“此处禁军密布,只要月悠喊上一声,长公主定被禁军包围,插翅难飞。月悠无心为难长公主,但也望长公主莫要为难月悠,月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是以,还望长公主三思一番,莫要与月悠在此耗费时辰,先随月悠去见皇上。”
凤瑶清冷的目光肆意在他面上流转,勾唇冷笑,“本宫也说了,要见你家皇上,自是尚可,但得你家皇上亲自去秋月殿见本宫。你月悠已成百里堇年爪牙,本宫不为难你,你只需将本宫这话带至你家皇上那里,百里堇年,定不会为难你。”
他稍稍垂眸下来,仍是不曾将凤瑶这话听入耳里,待得沉默片刻,薄唇一启,开口仍是极为认真的道:“请长公主随月悠去见皇上。”
凤瑶心头越发一冷,无心与月悠多做纠缠,足下再度一动,绕过月悠便继续往前,则是这次,月悠并未再跟上来挡住前路,反倒是蓦地伸手将凤瑶的胳膊抓住,瞬时,凤瑶心头一狠,眼瞳稍稍半眯,手中的匕首蓦地出袖,顿时朝身后月悠猛然挥去。
月悠似是早有防备,松了凤瑶的胳膊便后退两步,凤瑶则趁势加速往前,月悠神色微变,当即飞身而来,袖袍中也不知何时竟抽了一把软剑,当即朝凤瑶的腰身绕来。
冷风呼啸而动,凉人彻骨。
月悠武功甚好,打斗之间,软剑招数如花,不仅好看,招数也极其独到,凤瑶手中匕首太短,无法敌他的软剑,无奈之下,仅得退身几步动用掌风。
两人大肆交手,剧烈的打斗动静顿时惹得四方巡逻的禁军速步而来,凤瑶眉头一皱,耳闻这那些层层而来的脚步声,心口也稍稍一沉,下手动作也越是发狠。月悠以退为进,软剑绕得极为精妙,凤瑶从来不知,这月悠的武功竟也高深至此,且也不得不说,那大英太上皇身边啊,无疑是高手如云,卧虎藏龙,只是,一个大英太上皇倒是好对付,本以为百里堇年也容易对付,却不料,半道出现这么一个月悠,便已如此棘手,更别提要去对付那百里堇年了。
思绪层层翻转,凤瑶面色也越发阴沉。
正这时,月悠趁着打斗空档再度出声,“长公主,停手吧。你此际逃不掉的,还望长公主尽早收手与月悠去见皇上,皇上并非虎狼,且对长公主极是欣赏,也只要长公主在皇上面前示弱与识时务,皇上定不会为难长公主。”
“本宫何须他百里堇年欣赏。你今日挡本宫的道,便也莫怪本宫伤你性命。”
凤瑶满目阴沉,下手的动作分毫不曾懈怠,唇瓣一启,开口便阴测测的回了话。
月悠眉头越发一皱,眼见凤瑶毫无妥协之意,也只得越发加快手中的剑法,企图将凤瑶拿下,奈何几番打斗之下,凤瑶则越退越远,仅是片刻之际,两人便打斗到了一处湖泊之边。这时,周遭的禁军也围了过来,纷纷握剑而上,皆要朝凤瑶拼杀,月悠面色微变,目光周遭密密麻麻的禁军扫了一眼,低沉沉的道:“皇上恭请大旭长公主过去一叙,尔等围着便是,莫要对长公主无礼。若是长公主出了什么差错,皇上一旦怪罪下来,便别怪我未提醒过你们。”
一听这话,在场禁军们皆是紧了脸色,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凤瑶冷笑一声,“你家皇上邀本宫过去,本就是设了鸿门宴欲要本宫性命。你让周遭禁军按兵不动,不伤本宫分毫,岂不是在故意误解你家皇上的意图?”
月悠险险躲过凤瑶一掌,分毫不惧,再度抬剑朝凤瑶绕来,仅道:“自始至终,皇上都无杀长公主之意。也只要长公主示弱,不与皇上太过争执,皇上自也不会为难长公主。”
他仍旧是这话,只是入得凤瑶耳里,则是啼笑皆非的笑话。
“月悠公子看似也是有情有义的硬气之人,却不料啊,如今乱世,你不打算逃难,更不打算将一切都置身事外的安然活着,却偏偏是要选择当百里堇年的爪牙。如今啊,你也莫为百里堇年说好话了,今儿你若当真要让本宫去见百里堇年,除非,是带本宫的尸首去见。若不然,你月悠尸首,本宫便务必得收下了。”
仅是片刻,凤瑶再度回了话,嗓音一落,掌风越发凌厉的朝他一震。
这一掌,无疑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是孤注一掷的一搏。
则是这次,月悠面色陡变,瘦削的身子再度朝旁一闪,待得稍稍躲过凤瑶掌风,还未及时站稳身形之际,那知这次,凤瑶竟不若先前那般再度得了空荡就跃身而走,反倒是突然趁他不备的即刻转身,瞬时朝身后的湖泊跳身一跃。
刹那,她陡然入水,激起了一片水花。
在场禁军皆是猝不及防一怔,目光僵直,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
这一切来得太快,月悠着实有些防不胜防。待得回神,他足下蓦地一动,几步站定在湖泊岸边,目光阴沉仔细的在湖中扫视,只见,这偌大的湖泊,连着不远处朦胧之中的拱桥而远,再加之周遭雾霭层层,无法瞧清湖泊的边际与尽头。
而视线所及的湖面上,一片平静如初,并无半点的涟漪浮动,更也无半点扑水打水的迹象,仔细扫望之下,哪儿还有凤瑶半点踪迹。
他满目深邃,目光落在湖面一动不动。
周遭的禁军也纷纷沉默,面色凝重。
待得半晌,眼见湖面仍是毫无动静,伏鬼终是出声道:“长公主要以极端之法为难月悠,月悠,便也只有用极端之法逼长公主现身了。月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望长公主,见谅了。”低沉的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威胁。
待得尾音一落,他目光朝身后禁军一扫,话锋一转,“弓箭手上前,射。”
瞬时,在场禁军层层而动,数十名背着箭篓的禁卫顿时上前,开弓搭箭便朝湖中大肆射击。
一时,密集的箭羽犹如烈雨而下,层层入得湖泊,阵状极大。
只奈何,两轮的箭羽过后,湖中仍是一片沉静,并无半许动静,待得禁军们正要搭箭开始第三轮射击,月悠终是沉了脸色,开口便道:“一半之人,入湖寻人,一半之人,将整个湖泊岸边给我围起来!”
这话一出,禁军们不敢耽搁,半数之人咬牙硬着头皮强行跳入了森冷刺骨的湖内,其余一半,足下大动而跑,朝各处的湖岸围去。
整个过程,月悠一言不发,兀自静立在原地,神色幽远。
待得不久,有禁卫焦急跑来,紧着嗓子道:“月悠公子,属下们发现了岸边一处有一大滩水。”
月悠瞳孔一缩,“带路。”
两字一出,禁卫忙点头,转头便疾跑在前带路。月悠抬脚而起,迅速跟随,待行至禁卫所说之处,则见那湖岸的地面上,的确是突兀的留着一滩水,且那水痕一路滴滴答答断断续续的朝一旁的小道上蔓延,甚至小道之上,还突兀的留着几道湿漉漉的脚印。
他面色微动,黑瞳中精光重重,心头则一片了然,出声便道:“追。”
更深露重,寒风凛冽依旧。
周遭一片雾霭,纵是周遭仍有宫灯微微,但仍是光线暗淡之至,隐隐约约,难以全然看清周遭一切。
凤瑶浑身湿透,静蹲在岸旁花丛内,无尽的寒风层层而来,冷意刻骨,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冻僵。
因着与月悠恶斗一番,本是受过重创的身子骨着实是有些吃不消,再加之最后震月悠那一掌用尽内力,且在湖泊中暗游之际耗尽了力气,是以此际,整个人浑身疲倦,如同虚脱。
待得月悠等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闻,她这才卸下防备,整个人就地坐了下来,奈何即便双臂环膝略微蜷缩,但仍是抵挡不住满身的凉寒刺痛之感,甚至最为棘手的,则是胸腔内的心,竟又隐约的开始揪痛了,那种痛,极为熟悉,无疑是心疾初来的症状,她眉头紧皱,忍不住想运起内力稍稍压住心疾的疼痛,奈何,浑身疲乏虚弱,几番努力,竟是难以将内力运气。
一时,浑身忍不住开始冻得发抖,内力与体力皆无,一切的一切,灯枯浩劫,山穷水尽。
突然,心底微微的卷了几丝极为难得的无奈与自嘲,最后只得强行放松身心,努力的强迫自己休息。
待得半晌之后,手脚虽是稍稍恢复了几许力道,但心口的疼痛却是越发严重,她眉头紧皱,咬牙强撑,却是再不敢在此多呆,仅得凭着稍稍恢复的力道努力起身,迅速往前,本是要摸索着去冷宫与伏鬼汇合,奈何,待循着另外一条小道走至尽头时,心口的疼痛已是严峻得难以附加,整颗心都似要被揪痛之感彻底的撕裂。
她再也走不动了,身子也忍不住弯曲,两手死死的抵在心口,强行忍耐,却忍耐不了。
周遭冷风仍是肆虐吹拂,每一次吹拂在身,寒凉入骨,都犹如千刀万刀般落在身上,连带皮肉骨头都开始齐齐发痛。
她整个人也忍不住发起抖来,双腿摇摇晃晃,整个人也抑制不住的摇摇欲坠。
却是这时,突然之间,身后不远竟稍稍有道叹息声响起,入得耳里,甚是突兀。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凤瑶下意识的抬头循声望去,则见雾霭之中,阻了视线,看不清任何。
“谁!”
她咬牙强撑,努力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本是要重新直起身子握好匕首而对,奈何身子大痛,努力两次,竟是无法直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