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芊姐妹急忙招呼丫鬟婆子上前扶着陈氏到一边坐下,又忙着扇扇子,请郎中,又是一番忙乱,顾尚书上前接了旨。芳生激动地看着顾尚书手上的圣旨,眼睛亮亮的。他悄悄拉下莲生的袖子:“姐,这位大人还真不错。”
“不错?”莲生眉毛一挑“他当初想要你命知不知道?”
“哎,那不是没要成吗?”芳生望着郁世钊神采飞扬的样子,内心非常向往。
出人头地一直是他的最终梦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曾经受到的伤害几倍奉还。
“你还真宽宏大量。”莲生很不满,这个郁大人,手未免伸的太长。他为了扳倒顾尚书,叫顾尚书不好过,将自己姐弟连同亡母拉入这场纷争着实过分。
郁世钊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凑过来:“恭喜莲生姑娘,杨夫人地下有知也应欣慰了。”
莲生腰板挺得直直的,直视郁世钊的眼睛摇头说:“郁大人,你太不了解父母对儿女的心了。若是我们姐弟自己努力给母亲挣来的诰封那是天大的喜事,母亲定会含笑九泉,若是因为什么不明不白的纷争,一派打击另一派而带来的筹码,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现在说话可直接,大人我好伤心。”
“直接说出最好,以后避免大人费神。”
“哪里费神,说实话我是很喜欢你……”说到这里,郁世钊忽然停住,桃花眼频频放电:“喜欢你们姐弟的。”
莲生就知道这人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索性也不吭声,皱着眉头看向远处。
这道旨意变相救了顾廉永,顾尚书现在心情复杂,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忙着招呼人将圣旨送到祠堂,百香案供上。而别的顾氏族亲,看到顾家忽然又多了一位一品夫人,只觉得这是皇恩浩荡,顾尚书好大的面子。还是不要招惹人家,揪着顾廉永不放了。
李氏怒气未消揪着顾夜生就要回家。
莲生给芳生使个眼色,姐弟二人一起上前:“大伯母,都是我哥哥不好,改日一定要他去给伯母登门道歉。”
“不必了。”李氏还是没好脸色。
顾夜生急忙低声说:“七妹妹,十二弟弟,你们可要小心一些,我看他们不会吃这个亏。”
“谢谢五哥我们一定会谨慎从事的。”
李氏此刻也觉得自己给莲生姐弟没脸也做得过了,便拉着莲生的手小声说:“孩子,不是大伯母我在这挑拨,你母亲那人我们妯娌间相处多年最是了解的,她若是在过去那就是个花木兰,断断不会为一个妾的事情自尽的,今天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事一定有问题。你们姐弟记在心里,等到哪天芳生中举做官了,可要为你们母亲申冤啊。”
顾夜生想不到李氏会说这些,脸色为难地看看左右:“母亲,快不要说这些,你这都是猜测当不得真的。”
李氏母子匆匆离去。
莲生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芳生忽然说:“姐姐,你怎么看?”
“大伯母的话都是她自己猜测的,你也看到她现在对尚书大人一家恨之入骨,话中水分太大。”
“我信她。”芳生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母亲是什么样性情咱们都清楚,她出身捕快世家,很多事看的透,性格也是非常坚毅。我记得当年她曾经提出和离,最后是为了我们不得不忍气去了京城,一个一心和离的人会因为妾侍的无礼自杀吗?”
莲生急忙拉住他衣袖:“莫要再说了这些话你给我烂在肚里,现在你我无权无势,就是心里有再多的怀疑都要压下去。我们要等,等待最好的时机。现在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闹腾了这一场,合葬礼继续举行,只要将顾老妇人的棺木抬入墓穴就可以了。
郁世钊上前在顾老夫人灵位前上了三炷香,然后对顾尚书一拱手:“哈哈,顾大人,可莫要辜负了圣上和贵妃娘娘的美意啊。”
顾尚书脸上依然是严肃的神色:“顾某一切都依照礼法行事。”
“哈哈。”郁世钊一声怪笑,几个离得近的人不由变色。
“顾大人,民间有句粗话,郁某觉得到很适合大人你。”郁世钊个子高,他走近顾尚书,低头在他耳边说道:“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净了再去管别人。杨氏夫人到底怎么死了,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了。”
郁世钊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顾尚书的脸色阴沉,望向莲生姐弟的目光就复杂了许多:杨氏的这对子女,没安好心,以后恐怕降服不成反添了祸患啊。
合葬礼结束后几天,顾尚书带着家人返回京城。
莲生姐弟并没有前去送行。
这天,莲生给牢内送好了饭和接班的刘婆子正打招呼说话,忽然就见刘婆子的儿子从外面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看你忙叨叨的,可是外面有狼追你?”
“娘,刚那边报信妹妹她难产,孩子生不下来,这都一整天了,你看可咋办?”
“啊?”
刘婆子唬的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
“哎,婶子,你赶紧去看看啊。”
“我这还得当值啊这不是。”
莲生心想这时代女人生孩子一只脚在鬼门关,实在凶险,自己不如就做点好事了,于是劝慰道:“婶子,你莫着急,我今晚就替你当值,你先去看看你女儿是正经。”
“莲生,你可真是太好了,等过几天婶子帮你当值哈。”刘婆子急急忙忙跟着儿子就跑。
这时路过一个小衙役,莲生喊道:“麻烦去我家给我哥哥嫂子说声,我晚上替人当值,不回去了。”
“好咯。放心吧。”
天擦黑的时候,芳生拎着个食盒过来了。
“嫂子不放心,让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莲生当值的地方点着油灯,一张方桌上散落着几张纸。芳生翻起看到都是些曲里拐弯的奇怪字样,不觉愣道“姐姐,这些是什么字?”
莲生一看是自己用英文记得一点日记,急忙抢过笑道:“是我瞎写的鬼画符,哪里是什么字。”
莲生在一边吃东西,芳生坐在那拿出一本书来看。
过一会莲生吃完了,芳生说:“你一个人当值也挺没意思的,今晚我要把这本书看完,就在这陪你好了。”
“那可使不得,你不睡觉了?”
“前些日子耽误不少功课,这下月就要去考试了,我得补回来。”
莲生想想就由他了,自己也经历过辛苦读书的阶段,这世间的事情都是这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莲生将碗筷都拿出去洗干净,又去女牢巡视一圈,回到房间时听着外面小心火烛的梆子声显得格外幽怨,抬头看看天,月亮有点毛毛的,朦胧不清。
莲生拎着灯笼在府衙内又走了一遍后回到女牢门口,自己当值的小屋里,芳生看书聚精会神。莲生也不敢打扰他,靠着墙壁渐渐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人推醒。芳生睁大眼睛,喊着“着火了,着火了。”
“啊?哪里哪里。”莲生以为是女牢出事了,瞬间精神,跳起来左顾右盼。
芳生眼睛通红:“是咱们家着火了!”
晴天霹雳!莲生愣在那“什么?咱们家?”
莲生这才看到外间站着刘捕头手下的一个捕快,只见他一身的泥水,极为狼狈,气喘吁吁地说:“杨捕头家着火了,刘头听人说你当值,叫我来替你,让你赶紧过去!”
莲生慌乱的忘记了道谢,拉着芳生就往家跑。
果然,出了府衙大门,就看着自己家方向的天空一片红彤彤的,焦糊的气味随着风飘过来。莲生和芳生一路跑到杨家,看到围着好大群人,正院额房子已经烧塌架了,刘捕头带着衙役和四邻正往里面使劲泼水。见莲生过来,偏院租住的王婆子嚎啕大哭:“莲生姑娘,你哥哥家人都已经……”
莲生闻言如被冰雪浑身冰冷,刘捕头叹口气,带着莲生来到一边,只见地上排着五具尸体,三大两小,都已经烧的焦黑辨不清面目。
芳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捂着嘴痛哭失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莲生眼睛通红,抓着刘捕头胳膊摇晃着:“刘头,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逃不出来?”
“我也奇怪,偏院的人起夜发现失火时已经烧的很厉害了,杨捕头家里一直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人听到呼救。”刘捕头低头贴着莲生的耳朵说:“我怀疑他们在失火前已经遇害。”
“是谁,是谁要这样做?”莲生来到这个时空后不久杨氏去世,就一直跟着表哥一家生活,在她心中杨泉夫妻那就是血肉至亲,和芳生一样是她最在乎的人,她紧紧握着拳头,眼泪一串串不停的滴落。
“我已经命人搜索火场附近的可疑人。”
刘捕头叹口气:“现在还是先送杨捕头一家去县衙停尸房吧。”
一想到亲人们就要被送到那个冰冷阴森所在,莲生和芳生抱头痛苦,街坊四邻也跟着摸着眼泪:杨家娘子平素热情爽朗,这一条街住着捕头,小偷小摸都不敢来,谁能想到天降祸事。真是太可怜了。
莲生让芳生在火场候着,自己跟着刘捕头送表哥一家的尸身回去。
衙役们找来一个大被单,将尸身裹在一起,然后抬着往衙门走去,一路上都默默无语,气氛极为压抑。
这时有人在后面喊“刘捕头,刘捕头请留步。”
一个小混混摸样的人跑上前来:“小的是旁边街的牛二,这四邻都认得小的。”
刘捕头点点头:“你有何事?”
“小的白天输了不少钱,怕家里的母老虎发威不敢回家,在外面吃点酒,半夜才晃荡回来,路过杨家时小的和一个人撞上。你们猜那人是谁?”
牛二还想卖关子,却看到莲生盯人的眼神格外渗得慌,于是急忙接着说:“就是那小白脸范其范秀才,他慌慌张张从杨家跑出来,小的还想真是晦气,怎地撞上这么个货,小的灌多了黄汤当时也未多想,等小的听到杨家失火,这才明白过来。”
“很好,牛二。你多在酒肆赌坊中转转,要是还有新的情况随时告诉我。”刘捕头掏出几钱银子给他,那牛二咧嘴答应着。
“冯庆,王江,你俩速速去寻找那范秀才。”
“是。”两个捕快领命而去。
此刻已近黎明,莲生望着东边的亮色,心里暗想:不会是范其,那人如此单薄如何能打得过表哥?将全家制服?
刘捕头也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还是先请仵作看后再说吧,一定会给杨头一家一个公道。”
莲生紧咬着嘴唇点点头,咽下泪水,暗下决心:如果表哥一家真是被人害死,不管付出多少,都要报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