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见那陆子淳慢慢地静坐下来,莹洁的手指微抬,缓缓地放上了古琴。调了琴弦,便轻拨琴弦试了一下。一时之间,只听得那琴音似奔腾入海的河流,流过山谷,穿过沟壑,淌过山林,气势如虹,变化莫测地疾行。
有时又仿佛受阻般,琴音拐过一个长长的弯儿就慢慢地停了下来。这时候,被松了捆绑的土鸡,生龙活虎地扑腾了两下翅膀。
一旁观察地细致入微的大臣们都盯着土鸡窃窃私语。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引以为奇,立起来,细细地看。
突然,一个转弯儿。那个土鸡随着琴音的加速,跳上了黄大人的脑袋。
黄大人气地拿手去赶,却被高高站在前方的皇上制止。
“不要吓跑了它!”
“是,陛下!”
听见皇上命令,黄大人只能委屈地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努力地让自己脑袋能够承受住那无法想见的重量。
真是一个调皮的土鸡!
有大臣这么胡思乱想。
黄大人是刑部的大人,也是这林宰相的学生。眼见学生有难,宰相大人林耀甫也有些左右为难。静默不动地盯了那土鸡数次,林宰相才近到前方,拱手向皇上行礼:“陛下,皇后娘娘大寿之际,还是不要让黄大人毁了自己的仪容好吧,以防碍了皇后娘娘的眼啊!”
说起来,这皇上和林宰相还是亲戚。所以一听这旁边的亲戚不乐意了,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只能像模像样对着陆子淳吼一两声:“陆卿家,快抚琴让黄大人脑袋上的土鸡跳下来吧!”
陆子淳点头应道:“是,陛下!”但即便如此,他心里却还在琢磨着别的什么。口头上忽悠皇上自然没什么兴趣,不如行动上也忽悠一番。一想着,陆子淳就惬意地笑了下。
但见他将琴弦又拨地慢了几分,随后看着那土鸡,心不在焉念叨着几句话:“土鸡回来,土鸡回来!”
尽管他的表情学地如此专注认真,但是他的心已经驱使他往另一个捷径出发了。
敢出马为难他朋友的女人,活腻歪了。
于是乎他当着皇上的面,利用不起眼的曲子,使得那只土鸡,张扬跋扈地呆在黄大人的脑袋上。曲子高亢之时,那土鸡还单脚仍然立在黄大人的脑袋上,甚至一上一下蹦哒了好几次。
黄大人抚着脑袋又急又慌。甚至不知道怎么让那家伙停下来。但是他那渴求的目光望向林宰相时,却只看到自己的老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那土鸡蹦哒数次,黄大人的脑袋已经晕乎乎好几次了。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哎呦叹起气来。这边林宰相郁郁寡欢地瞅着,等到时机立马拱手向皇上求请。求地比上次还要诚心。
可陆子淳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手中仍是抚着琴弦,可脸上却痛苦无奈地假装求救:“陛下,陛下,不是臣故意为难黄大人,实乃是这首训鸡的曲子用多了,失效了啊。”
天哪。黄大人做出仰天长啸的落魄感。
“快,让人将那土鸡捉下来。”皇上似乎也觉得玩过了,忙命莫璃大将军将土鸡捉了下来。一帽的鸡毛,显地黄大人无不狼狈。
“好了,各位卿家,快快落座吧。”
折腾了许久,皇上便让所有立着的大臣在梅园里坐下。美酒佳肴,瓜果蔬菜,通通被宫中太监丫鬟一盘又一盘地捧到面前。接着就开始了冗长繁琐的宴席。
当然不乏舞女歌妓身着艳丽的衣裳从外面舞着水袖缓步入梅园正中。
众位大臣们七嘴八舌地闲聊着。
身旁,乐声,谈话声,脚步声,以及吃饭声混杂在一起。
气氛相当热闹。
然而,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落坐在一桌的怪异画面,却让在座大臣情不自禁地看了好几眼。尽管内心好奇不断,但是都没有哪一个胆敢询问。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莫璃大将军和李诗语之间的这个亲密互动似乎也没因为那些眼光停止。
“嘿,今日倒是反咬了狗一口。”
李诗语笑眯眯地斟了一小杯酒推到莫璃大将军的面前,随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二人淡定如水。
“你今日太过锋芒毕露了!”莫璃大将军微怒地持起推到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太过锋芒毕露容易让人忌妒怨恨。这个理儿,难道你都没听说过?”
李诗语摇摇头,却没承认错误,只是心焦地急问:“那我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一回想起刚刚自己那胡闹的一幕,李诗语又不安地问道,“我刚刚拉着陆大人一起起哄,可你……”
貌似他也在跟着瞎胡闹?
莫璃大将军郁闷地瞪了李诗语一眼:“你如此惹祸,我除了把你牢牢地拴在自己的地盘里看着,还能有其他的办法么?”他再自饮了一杯,神情严肃,“下次说话做事莫要再鲁莽了。否则你这一个脑袋永远也别想安稳地顶在脖子上。”
李诗语听着这后背发凉的话,心虚地点头应了声:“我知道啦,下次不再好好表现了便是!”
“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莫璃大将军卖关子,“适才你剑挽得不错,到底是跟谁学的?”
老娘是个专业的武术教练,压根儿不用学?
“我也不知道。”李诗语摇摇头,“一出生应该就会吧。”
莫璃大将军哽了一下,腹诽道。
想地太多!
“不过能够轻松混过去,也有你大将军的功劳!”李诗语认真地回答,“今晚回去,我可以给你捶肩以作报答。”
莫璃大将军笑不露齿:“捶肩就不必了,只要你应我一件事儿。”
“只要不变态地让我做些无法忍受的事情,我就应你。”李诗语把前提提地特别响亮,“还有,我怕死,绝对不要让我以打架的方式去为你办事儿。”
莫璃大将军轻蔑地摇了摇手:“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做一些你根本办不到的事儿。另外,就你这脑袋,只怕出去打个架都要让人担心不已吧!”
李诗语愤愤:“我没那么弱,相信我!”她开门见山,“说吧,大将军,要我做什么?”
莫璃大将军用一句深奥的话来说明他的用意:“从今日开始,你恐怕不能再做回曾经的自己了!”
李诗语明白他的意思,却懊恼地张大了嘴巴:“能不能降低要求?”
“除非你不想要自己的这颗脑袋。”莫璃大将军阴狠狠地瞟了她一眼。
“哦,好吧!”李诗语两肩一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
魔教。
淞溶大殿。
铁门的石室之内。
白刹老头一身蝙蝠华袍披在身上,两道弯弯曲曲的白色斜眉肆意飞扬。双瞳如蛇一般,见之则惧。
此刻,他坐于大殿上方的楠木椅上。
那楠木椅子上盖了一张厚厚的狐狸皮。从老远的天山得来的上好的狐狸皮。
他俯瞰着底下众位精神焕发的两千弟子。
看着他们欣喜若狂地和自己的师兄弟敬酒猜拳。
这是他专门布置的酒宴。
但是他没有什么可庆祝的。
若真要说一个理由,那就是他高兴。换句话说,就是身为魔教教主,他可以随时任性固执。
而他的左方站着一位中年男人,头上戴着浅灰色布帽,沿着帽缘露出齐整的头发。右手闲散地握着一个系了红头绳儿的酒葫芦。
但看这人的脸,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有策略的人。可以说,他是魔教白刹教主的军师。教中但有事务,白刹必要向他请教一二,或者说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那霍九和胡二什么时候回来?”白刹闭着眼睛,声音极低地开口。
“教主,他们已经回来了!”有良先生拱手回禀了一声儿。
“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白刹怒喝一声,对着有良先生道,“唤他二人过来!”
有良先生停了停,犹豫之后再次回道:“只是……他二人回来不到一日又离开了!”
“哦?”
有良先生解释:“他二人此次任务失败,担心教主惩罚,便就又去到京城,探听忠勇候的下落去了。”
“想必我送的大礼,他们也收到了吧?”魔教教主白刹面色阴沉,如同陡然掠过的黑云,吞没一切。
有良先生顿地仓皇:“教主,据派出去查探的人来看,龙行镖局送去的那份儿东西并没有直接入到忠勇候的手里。”
“什么?”魔教教主白刹怒拍桌子,不可压制的怨恨如骇浪翻腾而来,“他竟然没有收到!那……那些东西到了何处?”
“胡二和霍九说好像是被妙手回春安排着处理了!”有良先生打起精神,不由地叹了口气,继而出主意劝解道,“教主,若是你想剑平了,不若将他寻回来罢!”
“算了,那小子若是想藏,只怕也是找不回他的。”魔教教主白刹若有若无地闪着泪花,“他是众弟子中身世最凄惨的一个,也是心性最自卑的一个。身为他师父,不能给他幸福,却也是我的责任。”
“教主……”有良先生听后震撼地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在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也有如此多情的一面。
对自己徒弟的心有时如同父子。
“原本想着,让龙行镖局送过去那份儿东西,给魔教争回颜面。却没想到被那妙手回春给毁了!”白刹心烦意乱地看了有良先生一眼,“那消失的卿羽一回来,要想扳倒那忠勇候,恐怕就更麻烦了。”
“教主,你真要同那位皇子合作么?”有良先生提醒,“依聿儿所查的来看,这位皇子根本毫无坐上皇位的可能。”
“怎么讲?”白刹翻了翻眼睑,好一阵儿不解。
“有良先生,我来解释!”攀在岩壁一直望着白刹这边的年轻男子呼一下掠到有良先生的身旁,拱手朝前拱手,“师父,让徒儿来说吧。”
白刹欣慰地点头:“好罢,聿儿说。”
“祁真的母妃只是一名歌妓,朝中并无大臣依附支持。”卢聿思了思,“就算此人野心勃勃,但没有能力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更别提给予师父想要的东西。”
“不,他一定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反观有良先生和卢聿,白刹倒看地很淡,语气甚是坚定不移。
卢聿听罢,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一笑没有声音,只是面部的表情变化。他之所以笑,是因为他同自己打了一个堵,他认为自己的这位师父一定会和他们的意见相悖,原因甚至很简单,不容想象。
白刹盯了卢聿一瞬:“聿儿,老这样揣测为师,当真是不孝啊!”
卢聿却也不装傻,只微抬起手来:“师父看出来了?”
“能不看出来么?”卢聿从容淡定地说,“师父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要有什么其他的小心思,哪能瞒得过你?”
“知道就好?”白刹一脸自豪,“对了,既然你这么说,不如为师就拿这一问考考你?”
“好。”卢聿思虑了一下,竟然先打好预防针,“师父,要是我说得不好,您可别打聿儿的屁股。”
“你小子啊你!”白刹横了他一眼,“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卢聿自顾自地拉了板凳坐下,神采奕奕,好似对此一问,成竹在胸。他的手指叩着白刹身前的桌子:“若是按常理来看,只怕那三皇子根本毫不起眼,既无身份,又无人脉。但是师父您偏偏是一个喜欢反方向思考的人。就好比我和剑平师兄,你收我们为弟子,一来不看我们骨骼适不适合练武,二来不看我们脑子聪不聪明。您呢,偏偏挑上我们最为惨痛的身世。那么这次,您会愿意同三皇子合作,只怕也是因为看中了他独特的身世!因为您常说,逆境出人才。”
白刹笑眼望着卢聿,夸赞道:“这样精辟的想法,呵呵……真不愧是我白刹的徒儿。只可惜,聿儿,这一次你还真没说到点子上?”
卢聿疑了声儿:“哪里说错了?”
“这三皇子看上去却也不像你二人所谓的既无人脉,又无身份。‘身份’看上去固然低下,可你细细一思,却会发现其中的关键。”白刹眼神冷肃,嘴角带着邪笑,“你自个儿想想?若是他真的如此不济,又何必费劲心思夺那君位,让自己身处险境?”
一旁的有良先生动了动眉梢:“教主,这宫里面儿的人谁又不会为了权势肝脑涂地呢?那三皇子既然是皇家正统血脉,自然是有机会和自己众兄弟夺嫡的,难道这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白刹摇摇头,笑地愈发得意:“有良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有良先生和卢聿对视了一眼,颇为困惑地晃了晃头。
“不错,你二人的说法也对,毕竟这皇宫里面,不像我们江湖。谁想当武林盟主,总要问问底下人的意见。可谁想要当皇上,只要有能力说服他们的老子,让他们的老子心甘情愿地让出皇位,一切便就迎刃而解了!”白刹笑望向两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师父,我可不相信!”卢聿眨眼瞧了瞧他,暗自揣测地问道,“除非你私下已经派了人将那三皇子查了查?”
白刹有点苦闷,眼睑微微垂下:“人倒是动了。可都没查出个名堂。但是没查出名堂来,也不就显地他的身份更是深不可测么?”
一个连保密工作都做得如此祥尽的人,他确实不得不佩服三皇子祁真的能力。而且,更重要的是,白刹佩服祁真的谋划。
那日他高坐于大堂之上,细眉如铁钩,动作轻佻有力:“白教主,你可愿同本王合作?”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这祁真一眼:“你有什么能力让我可以毫无保留地答应你认可你?”
“就凭本王知道白教主想要什么?”祁真阴沉的双眸在白刹的脸上一晃而过,“若本王能够顺利登上皇位,本王必定让白刹达成心中所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看……如何?”
“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白刹冷嘲热讽地瞪了祁真一眼,“朝堂上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底没什么痛快。哪一天上面不高兴了,只怕就丢了脑袋去。”他舒适地靠在自己的太师椅座上,用力地拍了拍狐狸皮,“万没有在江湖之中痛快。谁要让你死,凭地不是一句话,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祁真认同地笑了一声:“白教主所想虽然很好,可是你就不想自己的魔教受到朝廷的庇佑么。如果有朝廷参与,想必武林中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前来捣乱?”
白刹听了此话,心中一动。
不错,每年都会来些自以为是的武林人士,他们手持兵刃,誓要攻打魔教。虽说魔教弟子个个出色,但谁又能保证每一个弟子都能在每一次的竞争中保住性命?
命,这东西,要想保护好。还得让内部平稳,外部威胁消失。此刻,这外部的威胁便是来自江湖上每个道貌岸然的武林人士,如果他们非得受武林人士之意前来讨伐魔教,谁又能真的置身事外?
所以唯有制止每一次的外部威胁,才有可能他自己建立起来的魔教千秋家业不至于毁于一旦。
白刹有些动容地笑了笑。
祁真见他没有回答,故而再加了好处:“本王知道白教主同忠勇候一向不和,若本王登上皇位,便可削其爵位,叛他一个死刑!”
白刹愕然。
一个三朝元老,他也敢动?
“本王知道,你一向觉得本王所言不真。但是没有成为事实的未来,谁知道会有什么发展,说不准儿今日之话一槌定音了呢。”
“呵呵。我若想要那忠勇候的命,又有什么难的?”白刹抬眸,不屑地说,“让他安安静静地一睡不醒,也太便宜了他。”
祁真淡然:“哦,那白教主你想如何?”
“留在身边,好好折磨!”
“看来白教主真的很恨他?”
祁真笑地分明。
“不,是恨到了骨子里!”白刹怒拍椅子,果断地回答。
“为何?”
“因为她女儿,拐走了我得意的徒儿!”白刹牙齿咬地咯嘣响。
那真的是一段不想记起的回忆了……
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自从皇后的寿宴上回来,就成了朝廷官员研究的对象。加上二人言行举止莫不亲密,又给了众多爱八卦的官员一些打发时间的乐趣。
其中就有传出二人舞剑,配合默契胜似夫妻的传闻。但是得知消息的莫璃大将军却是一脸的处之泰然,完全没有动怒彷徨的感觉,依然是每日轻松惬意地罩着他喜欢的李诗语。
某时李诗语发觉过来,还会不由自主地瞪他几眼,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哎,好无聊啊。”李诗语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空荡荡的白瓷碗,两只手上握着一双筷子。一起一落,闲散无聊地敲着很有节奏的发音。
敲地越来越无力,最后筷子竟然蹦了出去,好在前方迎来的莫璃大将军出其不意地接住了弹跳而出的筷子。
他慢悠悠地朝李诗语走近:“一大早上就坐在这里唉声叹气,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诗语扁了扁嘴,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无聊啊,真的真的很无聊啊!”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发亮地站起来,“那个……嘿嘿,我们出去玩儿怎么样?”
莫璃大将军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下:“真要出去?不后悔。”
“绝不后悔!”李诗语默认道,“我从来都不后悔。”
他走了一圈,忽而拎起桌上的热茶:“那好,如痕,备马。”
“是!”如痕知道,但凡他主子用那样的眼神说出备马二字时,就是让他找人迅速地解决障碍。
这障碍,事到如今,李诗语仍然是不知道的。
门口一众摆摊的小贩中,都大大小小掺杂了很多人。也许是府兵,也许是杀手,也许是禁军。反正都是怀着不好的意图前来监督天下第一酥的。但究其何种目的,尚且不知。
莫璃大将军这样吩咐如痕,必然是要动用人脉,想要引地店门外的探子,那么需得费时费力。但是于莫璃大将军而言,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挑战。
半个小时不到,如痕就备了马匹。
莫璃大将军爽快地带着李诗语奔出店门,翻身上了马背。
李诗语晕晕乎乎地坐在马鞍上,身后是抵着她肩膀的莫璃大将军。她被这个男人不匀称的呼吸扰地一阵心烦:“你为什么不准备两匹马?”
他不言。
李诗语发急地抖了抖肩,直言道:“你这样对我,是想趁机占我便宜么?”
莫璃大将军那双有神的眼瞳转了转,薄唇贴在李诗语的耳际:“你这个主意不错。”
“你……你流氓!”
“还有呢?”
“你调戏良家妇女?”
莫璃大将军冷冷的笑意流出:“你是么?”
李诗语呆了:“……”
身子一倾,马儿已前进在大道之上。如痕瞥向身后,握着手中的宝剑,双足一点,就继续干正经的事儿去了。
风呼啸地刮过耳旁。
两人并骑从人烟鼎沸的市集里面出了城。把守城门的不知是谁,竟不管不顾地任由二人离去。未有半刻的盘查。
出城之后,从里间走出一个人来。笑意盈盈地望着莫璃大将军的背影,哈了一口气:“这家伙,这么多人监视着却还敢出去玩儿。一大清早的,就吵了我的好梦。”但他面上现出的舒适的笑意,却足够证明两人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个出手帮忙的人正是他要好的朋友。
兵部尚书大人陆子淳。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小厮一眼,吩咐福林道:“福林啊,回家烧水,大人我要沐浴。”
“主子回府就要沐浴?”福林疑惑地抬了抬袖子,“早晨沐浴?”
“对。”
“然后呢,主子?”福林似乎是有意提醒这主子的下一个任务。
“然后继续睡个好觉!”陆子淳伸了伸懒腰。
貌似没太在意福林的意思。
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骑着马很快就入了山林。
清早的山林格外寂静,路道上翠绿的小草也因晨露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李诗语被莫璃大将军抱下马,刚站好,却看见莫璃大将军将仅有的一匹马儿赶走了。
“为什么把马儿放走了?”李诗语神情崩溃,“没了马儿,我们怎么去到那山顶的凉亭里去?”
“没了马,不还有腿么?”莫璃大将军不屑地瞟了她一眼。
“山中如此陡峭,你却让我走!喂,你心疼马,还是心疼我!”
莫璃大将军毫不怀疑:“马!”脱口而出的一个字让李诗语撒娇的把戏瞬间落空。
“为了匹马,你就让我走路?”李诗语眼眶里的泪水要掉不掉。
“我不把马放走,你一定会让它带你上山!”莫璃大将军从来不曾怀疑自己的智商。
李诗语不解:“那马不就是用来骑的么?”拿手指了指,“你看,这么陡的山,我要走上去,脚一定会磨出泡的。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娇气的人,但是汉子般的心遇上了娇气的躯壳,不是娇气的都能变成娇气的,这个道理你不明白么?”
“不明白。”耳旁只有山风刮过。
这种没有头脑的话,能够明白才怪?
什么叫汉子般的心遇上娇气的躯壳?
李诗语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些云里雾里,对方能听清楚,就是一个奇迹。她叹了口气,失落地垂下眼眸。
抬步而出,她道:“那好,走吧!”
莫璃大将军紧跟在身后,迫切地想要换回一点儿欢欣。因为彼时此刻,山林里太静了,唯有他二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四周。
她没有力气说话。
他也没有机会回话。
所以沉默的气氛成了一个死结。
“你刚刚不是说,跟我出来绝不后悔的么?”莫璃大将军下意识瞅了一眼她的表情。
李诗语悻悻地回答:“我没后悔。”
“那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不想走路!”李诗语脚步停下,无辜地望着莫璃大将军。
莫璃大将军怔了会儿,四下一顾,只好伸臂拦住李诗语。在李诗语还没有明白的情况下,他已经蹲下了身,手指着后背,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上来!”
“你要背我?”李诗语兴奋地直跳。
“再啰哩啰嗦,本将军就不干了!”莫璃大将军霸道地再嚷了一声。
李诗语搓搓手指,猛力地往莫璃大将军身上一跳,很快就上了后背。
“好重?”莫璃大将军自言自语地闷哼了一声。
李诗语镇定自若:“我重么,不会吧,我一直觉得我很轻啊?”嘲讽地笑了笑,“是你自己太脆弱了?”附在耳边继续道了句,“是不是你打仗回来,就没训练啊,所以身体素质……下降了?”
莫璃大将军放在后背的手突如其来的一松,李诗语身子急速下垂。她再不敢废话,双手缠着莫璃大将军的脖子不放:“我错了,不胡说八道了,你别放啊,不然真的会掉下去!”
搂着双膝的手便又往上提了两提。
“大将军?”李诗语轻喃道,“被你背着真舒服?”
莫璃大将军停下,脖子向后转了转:“你叫我什么?”
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李诗语下意识地明白了,忙将脑袋埋进身下这人的脖子里,害羞惘然地回答:“我不好意思!”
莫璃大将军威胁:“害羞?”
“对。”李诗语诚恳。
“必须叫!”莫璃大将军笑的诡异,“不叫我就松手了。”
李诗语吓地紧紧地趴在莫璃大将军的背上,连叫了三次。
阿璃,阿璃,阿璃。
嘴唇对上去,那人猝不及防地吻住了她。
陡峭的山坡之上,这幅绝美的画卷就于此刻凝固了。一男背着一女,两人嘴唇相对,脸上红润似草莓。
唇瓣离开,李诗语将脑袋在莫璃大将军的背上蹭了蹭,有些发痴。
“有这么高兴?”莫璃大将军听着傻笑的声音,一时竟也有些好笑。
李诗语讪讪道:“不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壁、咚了!”
“你说什么?”
莫璃大将军百思不得其解。
李诗语及时换了措辞:“就是你长地太好看了!”
“你才知道啊!”莫璃大将军得意地笑了。
……
几日以后,忠勇候的双腿在神医传亦的照料下渐渐好转。
这日,莺啼鸟啭,是个大好的晴天。
轩窗大开,几束朝阳倾泻而进,照着忠勇候双膝上覆着的那张柔软的棉毯。
朱漆房门敞开着,为首的神医传亦领着几个端着汤药的小厮跨了进来。
“侯爷!”神医传亦从托盘上端起药碗递到忠勇候的跟前,“喝了药就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传亦啊,近来我两条腿好多了。”忠勇候期待的目光对上神医传亦,“似乎也可以下地走路了。”
神医传亦知其意思,连忙劝解:“侯爷,您刚好,还是在塌上好好休息,不要强行走动了。”
“可是我想……”忠勇侯默默地看了神医传亦一会儿,心伤难耐地说,“羽儿好不容易回来了,无论她忘记什么,她都是应该回到我身边的。这偌大的府里,缺了她,恐怕就没人管了。我的身子我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唉,你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两个孙女儿。要是这个时候还不能尽量以自己的身份护她们姐妹周全,我这个做爷爷的又怎么对得起他去世的爹呢。”自责地抓紧了塌上的棉毯,“传亦啊,所以,这件事儿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到收留羽儿的家里去一趟,去打听打听,顺道让羽儿认祖归宗啊!”
神医传亦拱手疑了下:“可是如今二姑娘已记忆全无?”
忠勇候镇定地往塌边坐了坐,脑袋微垂:“这事儿我昨晚就琢磨了许久。想着羽儿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恐怕也是不愿意回来的。所以……”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块玉佩,递给神医传亦,“这玉佩一共有三块。她姐妹二人一人一块。是她姐妹二人生辰之时,我亲自打造的。后来……羽儿孝顺,又私下命人打造了一块送给了我。寓意我们一家人平安幸福。”
神医传亦掂起玉佩看了两看,再瞥到玉佩正中的一个卿字时,用琢磨不定的语气道:“侯爷的意思是,这玉佩二姑娘也有一块?”
“是!”忠勇候笑眯眯地望向他,“如此一来,这东西就成了寻找二姑娘的唯一线索了!”
“是啊。昨日游家那边还差人看看我。估计易老夫人也是想让我们卿家吃顿家宴。毕竟澜儿腹中怀了她游家的骨肉。”忠勇候平静地说道,“只盼羽儿能够早日回来,也好过我这残弱病体独挡一面。这外面,朝堂上,谁不盼着我们卿家倒呢?”一想着,就黯然神伤。说起来,这忠勇候是很舍不得自己这打拼下来的家业的,一个几朝元老,鞠躬尽瘁。如果在现在天下稳定之际,还不能得一个美名。只怕再拼下来,都会不由自由的心寒罢!
神医传亦拱手笑道:“侯爷放心,传亦必定带着真正的二姑娘回来!”
他这真正二字是向忠勇候表现自己的决心和努力。更重要地是,是想给现在自暴自弃的忠勇候一点儿希望。告诉他,他传亦会竭尽全力查出二姑娘的真实身份,并带着身份落实的卿羽将军回来。
忠勇候望着神医传亦的脸,难掩的悲伤渐逝。取而代之地,是她内心深处陡然升起的光明和希望。
无论如何,他的孙女也该回来了。
这一世忠心为主的卿家家业不能倒,卿府不能塌。
受了此任的神医传亦,带了几个随从,往早已查清的云溪村出发。
昨晚入夜之时,下过一场小雨。但即便是小雨,道路依旧坑坑洼洼。马蹄不时疾风踩踏,便会飞溅起土黄的稀泥。
入了村的几匹骏马,不忍直视。
“传大夫,就快到了!”有属下将查探的消息告诉神医,“再转过一个弯儿,第二家就是方老爹和田大娘的家。”
“你们几人先行回去!”神医传亦望了里周的村民,思虑了一下,吩咐身后的属下道。
几个属下得了令,快速翻上马背。疾行离去。
马蹄再次没入水滩沟壑,再用力抬起。一阵阴风便在神医耳边呼啸而过。
眼睛再次瞅去,那几个骑马的属下早已不见了踪影。唯有马蹄余音还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边,听得人心惊胆战。
神医传亦呼一下跳下马去,牵着马儿缰绳,走路前往方老头子的家。慢慢地,黑靴泥垢已厚,迈步已然艰难。而后住房快要入了他眼帘,又禁不住神采奕奕。乡村里的景物自然清新,乡村里的空气新鲜舒适。他忍不住多嗅了两口,才推开了栅栏门。
“有人在么?”
里屋田氏端着放有绿豆的筛子走出来,疑虑重重地扫了神医传亦一眼:“你要找谁?”
“请问这是否是方翎姑娘的家?”神医传亦开门见山地问道。
田氏误以为是官府中人前来捉拿他们,不免心下吃惊,忙朝着里屋正在灶台忙活的方老头子喊:“老头子,老头子哎,你快出来,快出来!”喊声凄清,透着易人察觉的恐慌和害怕。
这边方老头子正在生火,锅中的水也趁好烧开了,那边自家媳妇儿又声嘶力竭地一喊,心下当时便有些茫然。不及放下手中干菜,就径直走出来,看着田氏,平和地急道,“哎呀,你叫我干什么,这锅里的水都还没盛呢?”
田氏不动声色地走到方老头子身边,猛力地掐了方老头子一把,手指颤颤地定着家门前笑颜如沐春风的神医传亦:“有人,有人……”
方老头子顺着田氏的手指瞥过去,心也跟着一惊:“你,你是……”
神医传亦再次有礼地走到跟前,傻乎乎地问:“不知您二老可是方姑娘的爹娘?”
田氏拉了拉方老头子的衣袖,心虚地发抖,吞吐半天,才道:“不不……不是,你……你认错人了。快到别处寻去吧!”
神医传亦面上一笑反问道:“我的手下是不可能出差错的。”他上前两步,再次作了作揖,“二位不要害怕,在下此次到访,并无恶意。只是心存疑惑,想要向二位请教。”
方老头子拿开田氏的手,沉着地走近:“你跟我去到那边谈谈吧?”而后扭头吩咐田氏,“去泡两杯茶过来!”
田氏不放心地跺了跺脚:“哎呀,快去!”
方老头子这么一催,那田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心有担忧地转进屋去。
方老头子在靠近磨房的地方,搬了一把长凳,亲切和蔼地说:“你说吧,找到我这老头子家来,是想打听什么?”
“不知方翎姑娘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女儿。”方老头子发虚地回答,“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那敢问老哥哥,你……你觉得现在方翎姑娘同以前的方翎姑娘有什么反常么?”神医传亦在了解这个关系,不禁再直言了一句。
“同以前没什么差别!”方老头子害怕这个事实被捅破,“她还是我的女儿,还是我的乖女儿。”
方老头子担心,他担心自己的疑惑脱口而出之时,就要面临着他女儿方翎凄惨死亡的后果。很多次,他都不愿意去想,总害怕每每想起他女儿方翎的脸,是在莫名的哭泣和流血。
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他几乎是本能地否定这事实。完全不是因为田氏那些可能会惹上祸端的提醒话。
神医传亦从方老头子的脸上貌似觉察到了什么,不由得一愣:“一点儿反常都没有么,还是老哥哥你……”
“没有,不是!你认错人了,你……认错人了!”方老头子心急如焚地站了起来,态度强硬,“请你以后不要到我们这乡下地方来了,这里没有你们要寻的官家小姐,只有我的女儿方翎。”
神医传亦错愕。他同他没有提到过半点儿卿羽将军的事儿,他何以说出官家小姐四个字?
“等等。”神医传亦拦下他,“老哥哥,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还是方翎姑娘不是你的女儿?”
“不,她是。翎儿就是翎儿。”方老头子惊慌失措地推开他,眼眶通红。
那边田氏听见动静,一把将手里泡好的热茶泼出去,泼妇骂街地说:“你……这人有毛病吧,我们村里面儿没有你要找的官家小姐,你……来错地方了。”端着空空如也的茶杯故意伪装道,“你……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人啦!”
神医传亦好言相谈的希望破灭,只能低沉有力地回了一声:“好吧,二位最好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但有一丝希望,我家侯爷也定会将事实真相查究出来。”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语气又有些平易近人,“二位,不瞒你说,我们二姑娘并非能像一个普通人过活着。她身上还扛着所有的重担。若不能恢复她真正的身份,恐怕不只是她,整个家族都要给毁了。”
方老头子和田氏听着这样的话,不觉额上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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