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话没说完,感受到君天澜周身,那瞬间冷厉的气息,默默闭上了嘴巴。
国师好可怕。
君天澜是有正经事跟她说的,不愿吓着她,于是收了那一身凌厉的气势,将手擦干净,走到桌边,“把这副字临一遍。”
沈妙言见他认真,于是握住狼毫,认认真真地照着他的字,临了一遍《国殇》。
等她写完,君天澜正坐在软榻上看书。
她走过去,将临好的字交给他,君天澜也没说满不满意,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
静谧的氛围中,他徐徐开口:“如你所知,现在天下局势,乃是四国鼎立。大周和魏国实力相当,军事力量稍显强大。楚国和梁国,则相对较弱。”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不明白君天澜为何会忽然跟她说起这个。
君天澜目光悠远:“那么,你是否知道,四国鼎立局面出现之前,这天下,是怎样的局势?”
沈妙言懵懂地望着他的侧脸,轻轻摇头。
滴漏声声,角落的铜炉散发出袅袅龙涎香。
寂静中,君天澜缓缓开口:“这天下,原本是归大周一家。后来,大周皇族衰弱,魏郡、楚郡、梁郡的郡守佣兵自立,相继为王,这才逐渐发展成如今这个局面。”
“乐安之战,大周孝悯帝为扞卫领土,战死沙场。他身边的三千精锐,在那场战争中,无一生还。这场战役,昭示着四分天下局面的形成。”
君天澜说着,望向身边的小姑娘,但见她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依旧懵懵懂懂。
他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缓缓流连过她柔嫩的耳垂:“大周也曾试图重新一统天下,然而这三国形成纵横之势,大周终究是有心无力,只得暂居北方。”
“三国之中,犹以盘踞西北的魏国,侵略性最强。如今魏国皇室野心勃勃,意图染指中原。魏国皇帝年轻有为,如今正养精蓄锐。怕是十年之内,这天下,必定会大起兵戈。”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手指顿在她的脸颊上,凤眸紧盯着她,眼中深沉得可怕。
“国师为何要与我说这个?”沈妙言揪着裙摆。
她从未出过远门,不曾见识过江山壮丽,也不曾了解过百姓疾苦。
战争什么的,于她而言,更是十分遥远的事。
君天澜看着她这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娇懒模样,不禁捏了捏她的面颊:“日后,什么天生凤格的话,万不可对他人说起,尤其是楚云间和形迹可疑的男人。可记牢了?”
沈妙言点了点头,乖觉地脱鞋上了软榻,给君天澜捏肩:“国师,你说过几年就要打仗了,那不如你教我功夫好了。万一有什么事,我还能自保呢。”
君天澜偏头看她,她眉眼弯弯犹如新月,白净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娇气,举止之间,更是充斥着闺阁小姐的慵懒和娇媚。
哪里像是学武的人。
“国师……”
见他不吭声,沈妙言忍不住推了推他,状似撒娇。
他受不住她撒娇,于是淡淡道:“明儿让夜寒教你。”
“我想要国师亲自教。”依旧是撒娇的语气。
“他就是本座调教出来的。”君天澜完全不想教这小妮子什么功夫,总觉得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沈妙言趴到他背上,抱住他的脖颈,“国师那么厉害,元宵那晚,望川楼那么多刺客都不是国师的对手。国师肯定比他教得好!”
她求人的态度诚意十足,还不忘将君天澜捧着称颂一番。
君天澜推开她的爪子,随手拿起矮几上的书翻阅起来:“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还要能吃苦,不怕疼。沈妙言,你能吃苦吗?”
他声音清越淡漠,撑着脑袋,一头乌发倾泻在腰间,侧脸精致冷峻,素白底菖蒲暗纹的中衣流转出淡淡的灯光,凤眸低垂,修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小的扇子。
沈妙言跪坐在他身旁,望着这副美人图,歪了歪脑袋,情不自禁地开始走神:“我不喜欢吃苦,我喜欢吃牛肉面……”
君天澜眸光一凛,偏头看向这小姑娘,手中的书卷毫不犹豫敲到她脑袋上。
沈妙言连忙抱头,回过神来,却不敢再看面前这人,只将视线别到一旁,脸蛋儿红红的。
君天澜到底也没肯教沈妙言功夫,只叫了花容战过来教。
然而花容战是个极没耐心的,上午叫沈妙言蹲马步,下午叫她拎着两桶水蹲马步,他自个儿坐在秋千架上睡觉。
第二天上午,他依旧叫沈妙言蹲马步,下午叫她头顶一桶水蹲马步。
总之,除了蹲马步,便没有旁的内容。
沈妙言很恼怒,到了第五天,她终于忍不住,一脚将花容战从秋千架上踹下去,叫拂衣将他赶出府。
而宫中很快有圣旨下来,说是请沈妙言陪同安嫔,一同去往承恩寺,为皇嗣祈福。
当晚,沈妙言收拾了几套换洗衣裳,却得知君天澜要留下来处理朝政。
不能和国师同去,她有些失望。
君天澜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便派了素问随同,夜寒则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到第二日,沈妙言乘坐国师府的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承恩寺就在城郊,这次出行,除了安似雪外,楚云间还带上了沈月如、顺贵人等妃嫔,仪仗庞大威严,伞盖云云,引得不少百姓夹道观看。
沈妙言待在安似雪的轿辇中,一路陪她解闷儿,逗得她直发笑。
“安姐姐,怀着身孕是不是很辛苦?我看着你,好像脸色都很苍白。”末了,沈妙言忍不住问道。
她总觉得,安姐姐今日看起来多了几分憔悴,眼下隐约可见青黑之色。
安似雪愣了愣,眼底迅速闪过异光,面上却笑得亲和:“昨晚想着今日出宫,兴奋难耐,便睡得晚些,不妨事的。”
“等下到了寺庙,我陪安姐姐去上香。”
沈妙言眉眼弯弯,嘴上说着正经话,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刚刚安姐姐眼睛里闪过的异光,她注意到了。
早春的微风将车帘掀卷开来,她嗅着车中一股极淡的桃花香,有些诧异,“安姐姐不是最爱用梅花香的吗?怎的突然换了桃花香?”
安似雪怔了怔,笑道:“眼见着开春,不过是应景罢了。”
沈妙言应了声“哦”,低垂眼睫的刹那,心头却划过不安。
不对劲儿,从安姐姐怀上皇嗣,到这趟承恩寺之行,都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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