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君天澜牵着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偏头去看那倒映着灯笼光影的池塘。
四月初的夜,仍旧寒凉。
沈妙言空着的一只手忍不住笼进大袖,她刚刚在厢房中故意做出那番姿态,一则是想化解顾钦原对她的敌意,二则是想让顾钦原更加死心塌地地为四哥效命。
朋友不需要讨好,只有敌人才需要。
小脸上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掩藏在幽暗中,君天澜并未发现。
等走出阴暗的那段路,君天澜才察觉小姑娘手心冰凉。
“冷?”他问。
沈妙言摇摇头,非常懂事:“不冷!”
君天澜不禁更加心疼,握住她的双手捏了捏,轻轻吹口热气,体贴道:“等下回屋里,叫侍女端热茶给你暖暖。”
沈妙言乖巧点头,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院中的侍女我都不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知心话呢。”
君天澜知晓她这是孤单了,于是说道:“我明日便让拂衣她们到东流院伺候。”
“真的?!”沈妙言仰起小脸,琥珀色瞳眸里满是期许。
君天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嗯。”
“四哥待我真好!”
沈妙言双眼中划过暗光,却很快笑弯,喜滋滋地抱住他的胳膊,看起来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君天澜觉得这小姑娘真是越发容易满足,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将来再多疼她一点。
两人回到东流院,君天澜让侍女端了水盆过来,亲自给她将小脸洗干净,又问了她要不要去温泉池泡澡,俨然是呵护备至的模样。
等沈妙言从温泉池回来,就瞧见她常常盖的那床锦被被男人抱到了床上:“四哥。”
君天澜闻声回头,这小姑娘已经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因为刚泡过温泉的缘故,小脸白里透红,等靠近些,便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
“你在做什么呀?”她好奇地走到男人身边。
君天澜瞧着她的脸蛋嫩得能滴出水,忍不住掐了把:“以后跟我一块儿睡。”
他力道极轻,然而沈妙言的脸蛋上立即起了两块红指印。
“疼……”她捂住脸蛋,圆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颇为委屈。
君天澜莫名想起那夜春帐中,这小姑娘在他身下眼泪汪汪地唤疼,下腹处顿时涌出一阵邪火,他勉强按捺住燥热,淡淡道:“下次不捏就是,快进去睡。”
说着,非常体贴地替她掀开被褥。
沈妙言垂着眸,瞥了眼他的腰带,小心翼翼爬上床。
她滚到里侧,男人便在外侧躺下。
沈妙言偏头看他:“四哥……”
“嗯。”
君天澜似是有些累,只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我以后,都能睡在床上吗?”
君天澜唇角的弧度,忍不住弯了下。
他想说不可以,因为他怕他会把持不住。
可是没等他说出口,一个娇娇软软的身子便钻进他的被窝,将他轻轻抱住。
小姑娘声音软糯,听起来甜甜的像是:“四哥,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君天澜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他禁欲了好多年,如果抱着她睡……
谁知道会不会擦枪走火。
然而身边的小姑娘全然不管不顾,柔软的娇躯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又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四哥,抱抱我,抱抱我……”
君天澜一个压抑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声音透着点点怒意:“沈嘉!”
沈妙言望着他正经的模样,扑哧一笑。
君天澜无奈,重又回到床榻外侧,从背后将她抱住:“睡吧。”
他的胸膛又宽阔又温暖,贴着沈妙言纤细的背,好似一只凶猛的大尾巴狼,用爪子轻轻环着只小奶猫。
沈妙言闭上双眼,心中很踏实。
第二日,顾钦原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
因为明日是谢昭回门的日子,所以谢陶被谢家人请走了,只剩他独自坐在厢房床榻上。
他听君天澜说了离间谢家与萧家的计策,不禁蹙眉:“谢家重诺,谢容景与萧阳既有婚约在前,必不会轻易悔婚。”
“谢容景不会,可是萧阳会。”沈妙言捧了杯热茶,慢条斯理地轻呷,“世间最复杂的事,是男欢.女爱。最简单的事,仍是男欢.女爱。”
顾钦原于男女之事上,自然没有沈妙言精通,于是问道:“不知沈姑娘有何良策?”
沈妙言抿了口茶,笑容浅浅:“可否劳烦顾公子,给阿陶写封信?”
眼见着又过了一日,乃是谢昭与君舒影三朝回门的时候。
奢华的马车,一路驶离宣王府。
谢昭轻轻挑开窗帘,就看到君舒影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身着雪白绛纱锦袍,腰间束一条缧金丝镶玉腰带,春风翻卷起他的袍摆与广袖,凤眸微挑,端得是绝艳出尘的神仙模样。
她缓缓放下窗帘,拢在袖中的手禁不住紧了紧。
没成亲前,她也以为,君舒影是神仙一般的潇洒人物。
可成亲之后,她才知道,那层神仙皮底下,藏着怎样一个魔鬼。
想起自己这三天的遭遇,那双美丽的杏眼忍不住含了泪。
马车很快行驶到谢家。
谢和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尚书府自然修葺得端庄宏伟。
此时谢和带着夫人庄氏、嫡长子谢容景、幼女谢陶及众多丫鬟仆役,阵势浩大地等在府门口。
君舒影跨下马,当着众人的面,体贴地亲自扶谢昭下车。
这一动作看在谢氏夫妇眼中,乃是宣王爱护他们女儿的表现。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便多了些欣喜,带着众人迎上前行礼:“给宣王殿下请安!给宣王妃请安!”
谢昭双眼噙泪,疾步上前扶起二人:“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要折煞女儿了!”
谢氏夫妇却不敢贸然起身。
君舒影在阳光下负手而立,笑容疏远而淡漠:“二老请起。”
两人这才带着阖府上下起身。
谢陶躲在谢容景身后,想起钦原哥哥的信,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想着待会儿见机行事。
一行人以君舒影和谢昭为首,抬步进了尚书府。
等到了正厅,谢家父子便和君舒影入座,闲论起男人间的话题,多半是围绕朝政。
庄氏亲亲热热地挽了谢昭去后院,谢陶毫无存在感地跟着两人,只悄悄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