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眯缝起眼睛,淡淡地打量着景芝,好半晌才轻声道:“既是不情之请,又何必开口?”
吴有才闻言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为景芝捏了把汗。景芝不知,多年前也曾有人哭着跪在皇帝跟前儿,求的,也是不情之请!当年……皇帝应了,然后后悔了几十年!
许是没想到皇帝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景芝一愣,猛地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望向皇帝!随即又赶紧将头低垂下去,哽咽道:“圣上,求您看在锦乡侯府世代忠良的份儿上,救芝兰嫂嫂和她腹中孩子一命吧!”
皇帝却被她那一脸的泪痕,深深地刺痛,闻言脸色更是越发阴沉了起来,好半晌才冷笑道:“难道所谓忠良,就是跪在朕面前哭诉?就是逼迫朕放了那谋逆之人?”
“谋逆”二字,令景芝呼吸一滞,可更令景芝心寒地,是皇帝竟然真的什么都知道!心中不由暗道:外祖母说的,都是真的……都被外祖母料中了!
可景芝却并不愿放弃,也不能就此放弃!
咬了咬唇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景芝双目平静地望着皇帝,语气轻缓地道:“他有没有谋逆,芝兰不知。芝兰只知道,他是芝兰父亲亲手送进天牢的。”
说完不等皇帝开口,景芝便接着道:“世人都说圣上忌惮锦乡侯府,这么多年来芝兰一直没想明白,不知道我锦乡侯府除了圣眷,还有何值得让人忌惮的?”
皇帝望着景芝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极力平静,可皇帝还是从中一眼看出了愤懑、委屈和倔强!和当年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帝的心顿时被扯得生疼,神色却越发冷厉了两分。
见皇帝望着自己不说话,景芝心中也是极为紧张,但,她却没有退路,也不能退!不得不咬牙坚持着继续开口道:“锦乡侯府的血脉已经极为单薄,真的……”
说到这儿,景芝的声音有些哽咽,想起那些葬身边疆的先辈与族人,景芝“嘭嘭嘭”再次给皇帝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哽咽道:“求圣上救救我哥哥的妻子,救救他的孩子!救救我锦乡侯府本就单薄的血脉!”
那额头触碰金砖的声音,令皇帝的心越发疼痛,就连眼眸中,也染上了淡淡地哀伤,可那一声声地“锦乡侯府”却令皇帝忍不住一掌拍在炕桌上,喝问道:“你在威胁朕?”
景芝再次一愣,只见皇帝脸上露出嘲讽地笑意,冷声问道:“血脉?你跟朕说血脉?你可知谋逆乃灭九族的大罪!”
看着景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皇帝心中莫明有了快意,但这快意很快又被烦躁给淹没了……
景芝满脸泪痕地望着皇帝,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咬牙道:“芝兰不知我锦乡侯府一庶子,何来能力谋逆?”
说完景芝像是破罐破摔似得,一字一顿地道:“我锦乡侯府有的,不过是几代圣上给予的信任和那戍卫边疆的兵权!”
景芝目光灼灼地望着皇帝,一口气接着道:“祖父的事儿太过遥远芝兰并不知晓,但父亲之所以能领兵作战,那是因为从小跟随祖父征战沙场!可景莳却从未上过战场,从未接触兵权,甚至没有官职在身,何来谋逆之说?”
皇帝眯缝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很不一样,令他感到极为陌生的少女,沉声道:“你是说,你父亲锦乡侯欺君?”
景芝坦然地摇了摇头道:“父亲没有说过为何会送景莳去天牢,但想必他确实犯了错。”
皇帝闻言扯了扯嘴角却并不说话,只静静地用冷漠的眼神望着景芝,等她说下去。
景芝见此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圣上应该知道,我锦乡侯府永远也轮不到一个庶子当家,甚至,他都没资格用锦乡侯府的名义在外行走。”
对此皇帝不可否认,勉强点了点头,景芝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皇帝没有蛮不讲理。遂接着道:“我锦乡侯的继承人,在京城的话语人,从前,以后都只有我哥哥景蕴一人!”
说完景芝顿了顿,小心地查看了一下皇帝的神色,可惜,皇帝的神色那么好观察,也不会有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等警世之言了!
景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哥哥打小入宫,在家的时间还不到在宫中一半,可以说哥哥是在圣上跟前儿长大的,哥哥的性子圣上应该比芝兰更清楚才是。”
听景芝提起景蕴,皇帝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对他,皇帝确实打小便当亲儿子般对待的。
景芝却是转而说道:“哥哥从未去过边疆,从未跟随父亲上过战场,即便从书中看过边关地形图,可那不过是纸上谈兵!”
景芝说景蕴只会纸上谈兵,令皇帝很是不满,这好像是在嘲笑他,将一代名将给养残了似得,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却听景芝又道:“哥哥不熟边关地形,不知边关气候变化,不了解边关错综复杂的镇守关系,甚至与边关将领也从未接触,因此芝兰认为哥哥并无领兵之能!”
这一席话,不得不令皇帝对景芝刮目相看,且不说观点是否正确,至少有胆量当着自己说出来便极为难得。
但皇帝却是冷笑着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的?”其实皇帝已经认定了,这番话是惠宁长公主让景芝来跟自己说的。
景芝对此也并未隐瞒,坦然回道:“这不是芝兰自己想的,是哥哥曾说想要与父亲一起戍卫边关,外祖母拒绝他的话。”
没想到景芝会这么回答,皇帝挑了挑眉,却是淡淡地笑道:“皇姑母这话太过决断,蕴哥儿聪敏好学,如今还年轻将来定会成为一代名将的!”
景芝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突然黯淡了下去,原本因为激动而泛起淡淡红晕地脸颊也再次苍白起来……
低着头望着身前的金砖地板,任由眼泪一滴滴地滑落在地上,哽咽道:“若真如此,想必外祖母定会欣慰,只可惜……外祖母怕是看不到了。”
皇帝闻言一惊!沉了脸呵斥道:“胡说什么?”
惠宁长公主气怒晕倒,他是知道的,但长公主府并没有传唤太医,在皇帝看来定是无碍的。
可景芝却摇了摇头,哭出声儿来:“外祖母年事已高,父亲与哥哥相继离京本就心力交瘁,今日忽闻嫂嫂被掳气怒之下连续两次晕倒,如今……如今已大半日水米难进!”
说完景芝猛地给皇帝磕了个头,哀求道:“求圣上看在外祖母的面儿上,救救我嫂嫂,救救我哥哥的孩儿吧!”说到这儿,景芝已是泣不成声,
皇帝却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感受,对于惠宁长公主,皇帝有感激,也有埋怨,有崇拜,也有畏惧。突然听说她竟……
皇帝闭了闭眼缓和心绪,再睁开时,眼中悲意虽浓,但已有决断之意,冷冷地看着景芝,问道:“朕若让你嫁给三皇子为侧妃,你可愿意?”
景芝一愣,望着皇帝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就在皇帝以为她要拒绝,脸上露出冷笑时,景芝敛去所有神色,望着皇帝淡淡地道:“蒙圣上厚爱,若能救得嫂嫂跟侄儿……”
说到这儿,景芝缓缓地将额头抵在地上,声音艰涩地道:“臣女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