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景府占地极大,却与京城锦乡侯府大为不同,显得更为肃穆也更为粗犷,空旷的前院儿没有栽花种树,百十步的空地看上去更像是操场。
正阳大厅也极为简练,方格门窗毫无装饰,只门楣上挂着黑漆的匾额,上书《凝英》二字。
洛娉妍微微皱起眉头,猜不透当初题字之人究竟是以何种心情写下这俩字,可否想到今日景氏一族人丁凋落?
云袖见洛娉妍皱了眉头,急忙转身朝邹伯笑道:“还请邹伯领路,去少夫人歇息的院子。”
邹伯闻言皱眉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露出一脸为难地样子,洛娉妍见此不由挑眉看向这位“邹伯”,含笑问道:“邹伯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亦或者……”
话未说完,邹伯便急忙摆手打断道:“禀少夫人,老朽并无为难之处,实在是……”
邹伯说到这儿顿了顿,又抬眼朝洛娉妍瞅了两眼,见洛娉妍不言不语地望着自己,才皱着眉道:“侯爷的正院平日里连打扫都从不假手于人,上次侯爷安排少爷住在西苑,如今……”邹伯说到扫了蒋姨娘一眼,再看向洛娉妍时便不再说话。
洛娉妍见此心下微怒,这府里竟是没有自己的落脚之地了吗?不待洛娉妍说话,云袖已经笑道:“不知邹伯在担忧什么?侯爷将西苑给了,二少爷,东院儿自然是留给世子爷的,还不领少夫人去东院歇息?”
邹伯闻言皱紧了眉头,瞪着云袖道:“少夫人住了东院,那姨娘住哪儿?”言下之意竟是让洛娉妍与蒋姨娘一块儿挤在东院里。
洛娉妍心中微怒,溯风却是更加愤怒,想也没想便呵斥道:“大胆刁奴!你这是奴大欺主不成?”
邹伯一听溯风这话也是动了怒气,板了脸冷声道:“我便是为奴为仆那也是侯爷奴仆,还轮不到你毛头小子教训!”说完轻蔑地打量了洛娉妍一眼,淡淡地道:“边城混乱,实非少夫人该来的地方,老朽劝少夫人还是返回京城的好。”
洛娉妍见此也是怒了,沉了脸冷声道:“不管你是谁的奴仆,我想你是忘记了,这里是锦乡侯府的产业,而我,是锦乡侯世子夫人。”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挑眉睨着邹伯道:“我想,我的去留还除了世子爷跟侯爷,这府里,还没人能替我做主!”
邹伯一愣,整张脸阴沉了起来,顶着洛娉妍看了好半晌,却终究没说什么,缓缓低下了头。
邹伯心中气恼可想而知,自己在景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说话!便是侯爷,老侯爷!也不曾如此呵斥他!
邹伯的脸色蒋姨娘也看在眼中,瞥着洛娉妍心中冷笑不已,在这边城身份算的了什么?如此一想,蒋姨娘心中甚至兴起了要去三关镇的念头!只要上阵杀敌,便能在这边城站稳脚跟,侯爷在边城多年,未必就不能……
蒋姨娘越想越是心动,可眼角扫到溯风背上的景莳,有暗暗叹了口气,她如何放心将景莳独自留在这儿?
洛娉妍自然也看到了邹伯的脸色,甚至蒋姨娘闪烁不定地目光也看在眼里。
洛娉妍自然不知蒋姨娘的想法,只当蒋姨娘打算卸磨杀驴,在确保景莳生命无碍后,打算在这边城对自己动手,目光不由也跟着沉了沉,故作淡然地道:“算了,邹伯给我收拾一间客院,暂歇吧。”
说完也不等邹伯与蒋姨娘反应过来,便看向溯风吩咐道:“将小叔送去西院,再好生检查一番,到了府里想必该有的药材都是有的。”
景莳已经断断续续昏迷大半个月,蒋姨娘心中也十分焦急,此时听洛娉妍这样一说,也顿时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多想其他,急忙道:“快跟我来。”说着便当先朝西院走去。
蒋姨娘自然对这座府邸极为熟悉,甚至可谓是魂牵梦萦,在回京城前,她带着景莳在这儿住了整整三年,那是她最美的回忆!
云袖见此撅着嘴小声儿嗔道:“奶奶也真是,他又死不了,何必急于一时,一路车马劳顿,奶奶身子可吃得消?”
洛娉妍淡淡一笑,摇头道:“别说这些,毕竟他是为救我受伤的,早日救醒了他,我也算是了了桩心事。”
这所谓的西院,并非如洛娉妍想象的那般,雪白的大石头砌成的院墙,院内不过三间屋舍,也不过是白石黛瓦,瞧着清爽,却有些刺眼,整座院子别说花,就连棵草也没有。
一眼睛溜圆的黝黑少年,见邹伯领着一群人进来,急忙迎了上来。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了洛娉妍几人一眼,注意到了溯风身后的景莳,一边儿上前帮忙扶着,一边儿皱眉问道:“少爷这是受伤了?屋里可要烧地龙?”
邹伯一边儿领着人往里走,边儿点头道:“少爷若好的自然不烧,如今病着你还不赶紧烧起来?”
那少年却是望着邹伯咧嘴一笑,挠头道:“可侯爷没给咱们院子分柴炭,别说地龙,就是炭盆也烧不起来。邹伯倒是给小的出个主意?”
洛娉妍将二人对话听在耳中,不由得一下子愣住,难不成去年冬天景莳跟着侯爷在边城,屋里连炭盆都没?
蒋姨娘像是早已知晓这种情况,抿着嘴叹了口气道:“侯爷定的规矩,若是往日我也不多说什么,可如今少爷正病着,这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少爷哪儿扛得住?”
说着蒋姨娘目带乞求地看向邹伯,邹伯扫了洛娉妍一眼,淡淡地道:“府里倒是有些柴火,可那是烧饭用的,如今也只得先挪用一些过来。”
洛娉妍见此顿时明白,或许侯爷当真定了这规矩,可此时邹伯与蒋姨娘二人不过是唱双簧为难自己!洛娉妍心中冷冷一笑,却并不说话。就连云袖与溯风也听明白了二人的意思,但也不曾着急。
待那少年推开正房清漆木门,洛娉妍等人便鱼贯而入,但进了屋子,洛娉妍却再次愣住,长这么大,便是前世也没见过这等正房,想来洛府下人住的,也不会比这更差……
中间儿是堂屋,屋内却只有一张无花无饰光面八仙桌,桌面儿的黑漆早已落得斑斑驳驳,露出里边儿松木的纹路,几把椅子围着八仙桌,同样掉漆褪色。
东边儿应是内室,挂了半幅粗布帘子,瞧不见里面摆设,西边儿却是半间书房,用半旧的松木博物架与堂屋隔开。
这屋子别说洛娉妍,便是云袖与溯风也实在是没看出,哪里是堂堂侯府少爷的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