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顾明云下楼到排练厅,就看见戈登在跑步机上跑步,上身只穿着背心,背部的肌肉紧实有力,顾明云多瞧了两眼,断定这是长年累月健身的成果。
于是她禁不住感叹,这个人啊,太自律了些,昨晚不是还醉了酒,今晨又早起锻练。
落地窗的窗帘大大的拉开,可惜没有阳光落进来,因为天是阴的,而昨晚下了雪,大地一片银白。
“早。”顾明云走到窗边和他打招呼。
“早。”戈登见她过来,便调慢了跑步机的速度,准备结束他的晨练。
“本他们还没起床对吗?”戈登随口问。
“是啊,我刚才去敲了门,没有一个人回应我,都睡得很好,还能听到鼾声呢!”
说起这个,顾明云便觉得好笑,这几个人啊,真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生活也特别的单纯,吃的香睡得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心里不装事儿,于是格外让人羡慕。
戈登闻言也笑了,斜眼看过来,问:“那你呢,昨晚睡得好吗?”
顾明云耸肩,调皮的一笑,道:“说实话,一点儿也不好。床太硬屋子太冷,而且储物间没什么人气,阴森森的。”
“抱歉,是我们招待不周。”戈登突然有些后悔昨晚装醉逃避,如果他亲自照看的话,怎么也不至于让顾明云睡到储物间去。
“没事的,昨晚是我经历过的最难忘的圣诞夜,这就够了。再说,这里没有我的房间,我自己也不愿意睡到男人的房间里去,有个储物间将就一晚就可以了。”顾明云说。
戈登见她是真的不在意,也就将此事揭过了。
“那么接下来呢,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戈登用余光瞧着顾明云的侧脸,一时间竟觉得她的皮肤比窗外落雪还要洁净无瑕,叫人挪不开眼。
“我啊,我要回去工作。”顾明云莞尔一笑,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们这些服务行业的从业者最忙的时间段,向来都是在节假日的时候。大家都放假了,就有空去看演出了不是吗?”
“刚好,我也要去工作,一起回市区吧,我送你。”
这下换成顾明云惊讶了,“你一个大老板,怎么圣诞节也要工作?”
戈登闻言却笑:“严格来说,老板是没有假期的,只要公司需要,必须随叫随到。”
顾明云:“……”
信了你的邪。
不管怎样,两位社畜还是要和床上呼呼大睡的四位同伴分别,一头扎进冬日的寒风里,出发回市区工作。
戈登有专门的司机负责他的出行,顾明云便搭上了他的便车,和他一起坐在汽车的后座,系好安全带。
司机先生看到顾明云坐在戈登身边的时候,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惊愕,他花了大约三秒钟的时间将顾明云从头打量到脚,前前后后审视了一遍。
“先生,我有什么不对吗?”顾明云疑惑,她几乎怀疑司机先生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将她看了个对穿,从穿衣打扮到人品谈吐都不放过。
司机先生闻言立刻整理了自己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绅士而疏离的姿态,贵族家里即使是的司机,也保持着特有的高傲和矜持,一般不会变脸,除非忍不住。
他说:“小姐,真不好意思,人到中年,有些眼花。”
顾明云成功的被他尬到了,老司机也会眼花吗?
反观戈登,也只是微微地蹙了一下眉,神情不变,也不说话。
于是一路无语,乡间小道上车很少,又是圣诞节的早晨,抬眼望去便是一片的宁静。
路上的积雪未清,很滑,因此司机开得很慢,一路悠悠的,一点儿也不着急。这种节奏在无形中感染了顾明云,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慢了下来。
可她不知道,戈登的心情,却不似她这般平静。
他沉默着,可这般沉默却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作为一个老牌的贵族,谈笑风生或者不怒自威才是他的风格。他遇到再艰难再危险的情形,也没有像此刻坐在顾明云的身边这样忐忑,这样不知所措。
他忽然觉得看不懂自己了,他那原本条理清晰的注定一生孤独的人生轨迹因她而变了,在这种变化中,他捏紧了左手中的卡片。
那张卡片上有一行浓墨书写的字,据说书法本身就是一种古老的艺术,秀美的字体中蕴含着她的傲骨与她最真切的祝福,这是他这一生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他从不知道原来一行字可以这么漂亮,这么重,这么深情。
但是同时,他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他得到这一份礼物的概率和那四个还在呼呼大睡的男人是一样的。顾明云在写下这一句祝福的时候,是一视同仁的,他不是她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他只是五个男人里最幸运的那一个。
可是这一份幸运,又怎能不让他浮想联翩?
戈登轻轻动了一下,将头偏过一个几不可查的角度,让他正好可以看见她,而她却不会轻易察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都觉得心脏好像正在被填满。
她闭着眼睛,头倒向窗户那一边,刚才她还在看窗外的风景,现在却好像睡着了。一缕发丝搭在脸上,随着车身的晃动而轻颤着,仿佛她身上的一切都是柔软的,皮肤,头发,还有眼神,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而他这一辈子,还从未被温柔相待。
好想要触碰她,想要感受那种柔软。
这种念头一旦升起,就好像惊雷劈在荒原,野火骤然而起,直到最后一根理智的枯草被烧毁。
戈登在寂静中伸手,缓缓地伸出去,他想要抚一抚她的脸颊,只是验证一下那触感是否如同想象中的那般。只是验证,戈登反复地告诉自己。
就在他屏住呼吸,即将得到验证的时候,车身大震,骤然停止,伴随着巨大的碰撞声,强大的惯性使得他猛然往前。
戈登来不及思考,而恰好在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顾明云。
于是他本能地按住顾明云的头,将她压下去,护在自己的臂弯之下,而他自己,则撞上了前面座位的椅背,又立刻被安全带给拉回来,被勒得几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