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宵昨晚失眠了。
自从回到京城见到贺宴锡之后,她的睡眠质量就每况愈下,今天干脆眼睛睁到了凌晨三点多,还一点点困意都没有。
她自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孩,不会再期盼发生那些可望不可即的荒唐事。如今贺宴锡于她,是比五年前更陌生的关系。
周家瑞说贺宴锡胃出血,她心还是软了一下。他养了她三年,给她找老师学画画,如果没有贺宴锡,就没有现在的她。可是,他完全不愿意自己靠近接近他的态度依然未变,她如果贸然去医院看他,又觉得自己很唐突。
挣扎到了凌晨四点,困意来袭,终于睡着。
早晨八点,纪清宵被手机来电吵醒。
她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听见对方说自己是医院的工作人员,纪清宵心里咯噔一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第一反应竟然想到了贺宴锡。
“您是纪清宵小姐吧?您的朋友邵漾遭遇车祸导致颈椎轻微错位,脸部和手部有擦伤,现在正在治疗中。”
“邵漾出车祸了?”纪清宵连忙询问是哪家医院,哪个科室,伤势如何,一边下床,换衣服洗漱。
一路匆忙,等纪清宵赶到医院看到楼顶的发光字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周家瑞在的医院,所以,贺宴锡也住在这儿。
匆匆赶到医院诊室大厅,纪清宵沿大厅正门向前走,看见了扶梯和电梯间的字样,一边快速走过去,一边给邵漾打电话。
打了两次才被接起来,电话那端声音有点哑,邵漾只说是轻伤,刚固定了脊椎,正观察呢,没有大碍。
纪清宵听见他的声音才算是放了心,“等着吧,我已经到医院了,马上就上楼。”
“姑娘,求你帮我个忙……”纪清宵挂了电话,闻声转头,她身边一位身着朴素干净的老妇人,初春干冷的早晨,不只是什么原因,老妇人额头上细密一层汗珠,“我是来找我女儿的,她今天早上自己来做产检,被医生扣在医院了,说什么什么指标不好,要立即住院治疗,我实在不识字,一路问路到这儿,姑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妇产科在哪儿?”
“您是要找妇产科吗?确定您女儿现在在门诊妇产科吗?”纪清宵问。
“是妇产科。她就一个人在,我实在担心她,接了她的电话就跑过来了。”
“您别急,妇产科就在五楼,我先带您去吧。”纪清宵已经知道邵漾平安,就想着先带老妇人先到妇产科再去找邵漾。
却没留意到身后有个人,看见纪清宵上到了妇产科,暗自拨了一个电话。
电梯到五层,纪清宵扶着老妇人在幽幽长队的人群中找了半天,才在某个诊室的门口长椅的最边上找到了老妇人的女儿。
见到女儿,老妇人才放了心,纪清宵在一边听着老妇人的唠叨,看见老妇人眼里全写着担心,一时想起了她的阿婆。
阿婆也是这样面色慈祥和蔼的朴素打扮,也曾因为她一丝一毫的闪失而惴惴不安。
“啊,我忘了,刚才是这个姑娘带我找到你的,要不然这么大个医院,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该怎么办了。”老妇人说着拉着纪清宵的手,“好心的姑娘,太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纪清宵笑着跟老妇人和女儿道了再见,转身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来妇产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孕妇和陪同的家属,这里大概是医院最充满生机的地方吧,纪清宵想着,往电梯间走。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邵漾的电话号码,刚把手机贴近耳朵,手腕忽然被后面的人用力一拽,手机跟着滑了出去,应声掉在地上。
她也莫名被这力道一拽,往后退了两步。
“你来这里干什么?”
纪清宵于惊吓之中倏地转身,竟然是贺宴锡。
他穿一身病号服,脸色苍白,正面色凝霜地看着她,语气更是恚怒不已。他握着手腕的力度越来越大,好像恨不得要把她的手腕捏碎才罢休。
纪清宵微微一顿,没再挣脱,明白了贺宴锡嘴里的“这里”指的是妇产科,不怒反笑,“这个问题该我问贺总吧,您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
“纪清宵,我问你话呢,回答我!”贺宴锡的语气是不容商榷的强势。
纪清宵看他急,自己倒是更放松下来,费力挣脱开被他攥着的手,从地上捡起手机,语气平淡的跟贺宴锡说:“我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贺总,你还嫌自己不够忙?”
“纪清宵,你为什么会在妇产科?”
也许是因为贺宴锡还在病着,他整个人清癯了不少,刚才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是冰凉的。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啊?”纪清宵微微扬了扬眉,“来这里的原因也就那么几个,贺总是聪明人,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你……?”贺宴锡心底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烦闷情绪,胃里忽然翻江倒海地一阵抽搐疼痛,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贺总,您一定想说,长辈关心一下被自己养大的晚辈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可是,我想您还病着,就不必多替我操劳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纪清宵,你给我站住。”贺宴锡长腿向前迈了两步,抓住了纪清宵的胳膊。
纪清宵向前走的步子不停,这次,她不怎么费力一甩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她下意识侧头,才看见贺宴锡一个踉跄,手捂着胃的位置跪在了地上。
……
贺宴锡胃出血尚未病愈,因为情绪激动导致病情加重,刚才晕倒了。经过医生诊断抢救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还未苏醒。
纪清宵站在贺宴锡的病房里,心里有什么被无形的一根线缠绕着,一步一步走近。
重逢以后,她其实并未认认真真看过贺宴锡的样子,此刻她才有机会这样近而什么都不用担心地观察他。
五年前她想却不敢的事,而今物是人非,却有了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