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奶奶认为只有女子才能如此亲近姐妹们和丫环们,并能取得她们的信任,但我觉得也有男子能够做到这一点,像你大哥,还有几名管事,他们再怎么接近姐妹们都很正常,而且那些丫环也不敢违逆他们……”
夏雨琳笑起来:“大嫂,你这样说大哥,不怕大哥生气?”
大少奶奶说这样的话,总感觉怪怪的,这是随口闲聊还是另有深意?
大少奶奶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唉,这家里除了你和阿绚,人人都怕你大哥,连我都怕,我也只敢在你和阿绚面前说说罢了。”
“阿绚?”夏雨琳笑出声来,“你居然这样叫二哥?看来你跟二哥的交情不错啊。”
说到夏绚,大少奶奶的脸上也露出了轻快的笑意:“这夏府里,上至姐妹们,下至打扫的下人们,哪个跟你二哥的交情不好?就是你大哥不懂得体恤他,他从小吃了这么多苦,又为夏家做这么多事情,你大哥还把他当苦力对待,劝都劝不听,真是委屈阿绚了……”
这些话说得……夏雨琳心里动了一动,好奇地问道:“听说二哥小时候挺可怜的,母亲死得很早?”
大少奶奶叹息:“嗯。他的母亲据说是当年京城红极一时的花旦,连皇宫都数次请她去宫里唱戏,世人说她不仅有绝世的姿容,还有绝世的嗓子和身段儿,引得很多文人墨客和达官贵人为其疯狂。但她跟父亲两情相悦后就不再唱戏了,一心只想跟父亲过日子,但家里不允许父亲纳一个戏子为妾,父亲便在外家金屋藏娇,这事在当时可是引为美谈。”
美谈?夏雨琳在心里“呸”了一声,又一个无耻文人的爱情骗局罢了!
“阿绚小时候过得如何我是不知,只是听说当年父亲很忙,少有时间去看望他们母子俩,阿绚六岁时,他的母亲自杀身亡,家里才将阿绚接回来了……”
“自杀?”夏雨琳大吃一惊,“当时伯母,也就是二哥的母亲,死时多少岁?为何自杀?”
大少奶奶想了想:“听说不过二十五六,至于自杀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她与父亲聚少离多,孩子大了还没能入夏家的户籍,伤心所至。”
夏雨琳长长地叹息,心里又压抑得慌,又是一个绝色名伶爱上风流才子,却遭才子家人所弃,忧郁而死的悲剧啊……
沉默好久后,夏雨琳问:“二哥的母亲既然这么有名,那大嫂一定听过她的名号吧?她又是如何自尽的?”
大少奶奶道:“洛花梨!即使是现在,稍微有点年纪的人都一定还记得她的名字。据说她在戏台上的表演,真如飘落的梨花一般轻盈美妙,惹人怜爱,很多的文人都为她写过诗,作过画呢。她死的事情,倒是不出名儿,毕竟那里她已经退隐多年,不与外人来往,世人对她的事情不得而知。”
夏雨琳道:“外人不知道,大嫂你也没听家里人说过吗?”
大少奶奶想了想:“我听阿绚提过几句,她母亲好像是当街撞车身亡。”
撞车身亡?夏雨琳在心里喃喃,这种自杀的方式是有,但不多见。
一般说来,女人自杀最常见的方式是割腕(方便,凄美,瞬间疼痛之后便可以享受流血的痛苦与悲伤,就像爱情的感觉)、跳河或跳楼(高效,瞩目)、服毒、上吊等几种,像跑去撞车这种方式,大多是一时冲动所致,比如当街跟恋人或丈夫吵架后,一时想不开就往驰来的车子撞去,洛花梨会是冲动自杀还是预谋自杀?
感觉不太像是预谋,毕竟有孩子,经济方面也不拮据,年纪又轻,怎么舍得放弃孩子去自杀?不过,唱戏的人说到底也是艺术家,艺术家都有一些神经质,比如很敏感、很多情、很矛盾,喜欢戏剧性,有自杀的念头也是常事。
“二哥……很爱他的母亲吧?”
“嗯,阿绚年年都去看望他的母亲,但哪天是忌日,母亲葬于何处,这我就不知道了,阿绚从来不提的。”
“那父亲去给二哥的母亲拜祭过吗?”
大少奶奶想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家里这么多姨娘过世了,没见父亲去拜祭过的。”
“唉,”夏雨琳叹气,“父亲忙啊,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大少奶奶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自己的父亲?”
夏雨琳耸耸肩:“难道我说的不对?”
大少奶奶轻叹:“父母亲的对错,轮不到咱们这些当孩子的来说,我是不敢像妹妹这样说的,不过,我是很喜欢妹妹的这种脾性,只希望妹妹小心些,别让别人抓到把柄才好。”
夏雨琳笑眯眯:“我也只是在大嫂和二哥这样的人面前说,在夏木蓝之类的人面前,我是一句都不敢说的。”
大少奶奶笑道:“那样就好。奶奶说了,让我全力配合和支持你的调查,你若有什么难处和要求,母亲这边不答应的,你尽管跟我说,我能做的,都会悄悄地去做。”
夏雨琳点头:“嗯,谢谢大嫂。”
大少奶奶就是会做人啊,说话滴水不漏的,连她都佩服。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夏雨琳找了个理由谴开其他人,大少奶奶这才回去了。
夏雨琳坐在书房,闭目静思,大少奶奶是什么意图?
仔细推敲大少奶奶的话,似乎这话里有点意思啊,感觉是在引她往夏绚的方向想。
那份嫌疑人的名单上并没有夏绚的名字,说明夏绚的条件并不符合凶手的特征,但是,大少奶奶却在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夏绚跟夏家也有仇怨。
风华绝代的花旦母亲在如日中天之时退隐,洗手做羹汤,只为了与父亲厮守,然而孩子都六岁了,母子俩都还不能踏进夏家一步,风流成性的父亲还很少去看望母子俩,导致母亲自杀,自己终于被接进了夏家,却被当成苦力使用,处处被上头压制——这足以成为杀人动机了吗?
夏雨琳摇摇头,仅从这些信息分析,她能看出悲伤与怨气,但还感受不到“仇恨”。
没有足够强烈的仇恨,不可能支撑一个少年长年隐忍和潜伏,暗中谋划杀掉父亲全家的巨大阴谋并谨慎、细致地实施一系列连环凶杀案。
她现在还无法判断夏绚有多少嫌疑,另外,大少奶奶的行为和动机同样值得怀疑。
夏绚人缘很好,众人对他的评价都不错,他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嫌疑人名单上,但大少奶奶为何透露出“夏家对夏绚及其母亲不好”的信息?
在现在这种敏感时刻,任何跟夏家有过节、有怨仇的内部人员都有可能成为嫌疑人,大少奶奶会不明白这一点?而且夏绚还符合跟姐妹们、丫环们关系不错,容易赢得她们信任这一点,大少奶奶是在暗示什么吗?
大少奶奶是真的在关心她,想帮她破案,想拯救姐妹们?
喊,她才不信大少奶奶有这么好人呢!夏雨琳在心里哼了哼,大少奶奶恐怕是想为夏之璧扫清阻碍吧?
夏之璧确实不是好东西,听大少奶奶的口气,似乎她也对夏之璧有怨言,但夏之璧是她的丈夫,一荣则荣,一损俱损,她还不能为自己的丈夫打算?
而在这家里,夏绚虽然是庶出,无依无靠,但不管能力、名望、人缘都比夏之璧强,怎么看都觉得他会是夏之璧最强有力的对手吧?
现在的夏家是夏之璧的地盘没错,但是十几年或几十年以后呢?老太太死了,夏鹤清和林雅如老了,夏绚未必没有机会!大少奶奶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能看到很久以后于她不利的未来。
大少奶奶其实就是想陷害夏绚吧?
就算陷害不成,也可以让夏家提防夏绚,反正她始终没说过夏绚一句坏话,面子上说的全是好话——所以说,大少奶奶是个精明人。
夏雨琳反反复复想过后,笑了一笑,虽然她对大少奶奶这样陷害夏绚很不爽,但是,夏绚确实也有嫌疑,所以,她也会去调查夏绚的。
她现在在查的都是夏家发生的事,想来这些事情之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关联,说不定查着查着就会有新的收获,她不能放过任何线索和可能。
喝完一杯茶后,她起身出去,在葵园里转了一圈后看到了正在房间里绣花的夏兰。
“小兰,我好喜欢欢欢,想带欢欢去花园里逛逛,可以借欢欢给我用用吗?我保证对它好好的,怎么去怎么回。”她问。
夏兰赶紧抱着欢欢站起来:“当然可以,欢欢,十一姐要带你出去玩,你走运喽!”
因为肉肉怕狗,所以她总是尽量避免带欢欢出现在肉肉面前,现在是肉肉的读书时间,她便带着欢欢留在自个的房间里,不敢出去。
欢欢吐着小舌头,友好地冲夏雨琳“汪汪”地叫。
夏雨琳抱起欢欢,摸摸它的头:“欢欢,咱们出去玩喽。小兰,我们走了——”
她握着欢欢的爪子冲夏兰挥了挥,笑眯眯地出去了。
这时候大概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左右了,阳光不怎么炙热,花园里荫凉着呢,正是散步的好时间。
她放下欢欢,一路上跟欢欢有说有笑地闲逛起来,欢欢大概也吃过不少苦头,知道不能乱跑,都是在她身周三四米的范围内活动,一路上遇到的夏家上人与下人不少,没有人敢惹夏雨琳,当然也就不敢惹她带的小狗狗。
自从夏雨琳将夏之璧揍成猪头还能安然无恙后,她在夏家就变得很有地位了,再没有人敢对她冷嘲热讽,连夏之璧和林雅如都避着她,毕竟,她的靠山是侯爷嘛,谁吃饱了敢去惹她?
所以,她现在在夏府里逛,别提有多舒心了。
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夏鹤清的书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