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夏雨琳回到葵园以后,就眼巴巴地等着尚天回来。
一直等到肉肉睡着了,尚天才回来,看起来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将尚天拉进书房里,将几盘吃的推到他面前:“边吃边说你打听到了什么,没得说就没得吃。”
尚天灌了一杯茶,笑道:“南婉婉虽然是几十年前的第一美人,但她的名号在文人圈子里还是响当当的哪。小姐您不愧是神探,我依您的指点去那几个地方喝茶,顺便找人聊了几句,就有很多人围过来说不停,我听到了不少好料呢。”
小姐真是太神了,她说所谓的文人墨客是最喜欢跟绝色美人制造故事的,特别是这种跟天下第一才子暧昧不清的美人更是文人墨客津津乐道的话题,就算过了三十年也不会失去兴趣,只要有人挑起这个话题,就一定会有人凑上来聊。
小姐让他去文人墨客最喜欢聚集的几处地点打听消息,什么麻罗竹林、九书茶楼、纪兰书院、歌子湖畔等读书人最爱去的地方走走,钱随便他花,他很高兴地去了,结果,小姐说的话全应验……
他请那些读书人喝茶,呃,读书人喜欢叫作“品茗”,品着品着,他一提到夏墨香老爷与南婉婉的事情,那些读书人就兴奋起来,说得滔滔不绝,似乎跟南婉婉谈情说爱的是他们一般。
他一边喝着珍贵的“茗”,吃着有名的点心,听着读书人讲美人的故事,甭提多爽了。
夏雨琳笑道:“跟我混很不错吧?好了,边吃边说,我也喜欢听才子与美女的故事。”
尚天在外头吃饱了,这会儿也不饿,就是有点为难:“听到了好多消息,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夏雨琳想想也是,便道:“先说南婉婉的出身吧。”
尚天立刻面露恭敬之色:“南婉婉是鼎鼎大名的翰林大学士南风起的独生女儿,当年的南家也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名声还在夏家之上呢。这位南婉婉小姐不仅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还是公认的才女,琴棋书画歌舞弹唱什么的都会,追求她的有钱人和贵族子弟多如那个过江之、之鱼……”
夏雨琳的脑子又开始高速运转了,如果南婉婉只是长得美丽就罢了,没想到还是个才女,又是出身名门,世人绝对不会允许她当个安静的美少女,她一定会有些不一样的故事,以供世人和后人写诗攥书,丰富业余生活。
“听说连当年的几位皇子都上门求亲呢,其中还包括当今圣上,南婉婉却都看不上,说是非得寻找一心灵相通之人。后来,她无意中看到南大学士得到的墨清老爷的字帖与画作后,就喜欢不已,天天临摹,甚至还打扮成男子,前去挑战墨清老爷……”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南婉婉如何派人去打听夏墨清的事迹与行踪,然后打扮成男子暗中去夏墨清出没的地点蹲守与潜伏,夏墨清出现后她如何出场,如何单挑夏墨清,与夏墨清比写字、比作诗、比作画、比弹琴……比来比去,屡败屡战,最后连心都输了。
这其中的种种,确实够文人墨客们发挥想象力,无限灌水和联想,写出一本又一本的爱情小说了,这与夏雨琳的破案没有太多关系,不必多说。
“所谓不比不相识,墨清老爷和南小姐就成了惺惺相惜的文友……”
“墨清老爷受到南大学士的邀请,上南家做客,席间南小姐女装出现,表明心意,哎,墨清老爷也忒心狠了,竟然当众发怒,说南小姐骗了他,他绝对不会原谅南小姐,然后就离开了。南小姐和南大学士后来多次去拜访墨清老爷,墨清老爷就是不肯见他们,还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南小姐有任何瓜葛了……”
“我问你,”夏雨琳打断他的话,“当时的夏墨清多少岁?南婉婉又是多少岁?”
尚天努力想了想又想:“我也不太清楚,这大概是在墨清老爷去世前几年发生的吧。也难为南小姐了,听说南小姐对墨清老爷十分痴情,一次又一次地去见墨清老爷,收购了许多墨清老爷的作品,还公开宣称非墨清老爷不嫁,拒绝了许多亲事,可墨清老爷就是不动心,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南小姐就这样等着墨清老爷娶她,但墨清老爷一直没有任何表示,而南小姐的年纪却慢慢地变大了。后来,南大学士实在不忍心看南小姐这样等下去,就给南小姐订了一门亲事,逼南小姐嫁人,但南小姐就是不肯,为此被家里禁足,时时被人盯着……”
夏雨琳问:“跟她订亲的人家是谁?”
尚天的表情有几分忌讳起来:“这个不太清楚。听说当年,南小姐召告天下说自己非墨清老爷不嫁,还一天到晚追着墨清老爷跑,轰动京城,所以这桩亲事结得很低调,直到快成亲了,南家才告诉南小姐,不给南小姐悔婚和逃跑的机会,而娶了南小姐的人家也不想被人拿来跟墨清老爷比,也一直没有声张……”
夏雨琳皱脸:“南家这么做也太狠心了,都不考虑女儿的感受么?”
“谁说不是呢?”尚天叹气,为美人的命运扼腕不已,“南小姐知道以后竭力反抗,甚至还想办法逃家去找墨清老爷,也不知道她后来见到墨清老爷没有,坊间只知道南小姐后来被找到了,在被带回家的过程中南小姐跳河自尽,夏家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南小姐的尸体……”
夏雨琳立刻道:“既然找不到尸体,就不能确定南小姐死了吧?”
尚天道:“如果没死就好了,这样的美人儿死了那多可惜?但听说,南小姐跳河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当时正值汛期,河水湍急,人一入水就不见影儿了,南家后来又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没找到,说南小姐没死,这话也没啥说服力……”
说完他叹息,夏雨琳也长长地叹息。
叹息了半天后,夏雨琳问尚天:“你是男人,你告诉我,你觉得像夏墨清这样的男人真的对南婉婉这样的美人不动心吗?”
“怎么可能不动心?”尚天激动地叫,“南小姐这么好,连眼高于顶的皇子们都抢着娶,南小姐女扮男装时跟墨清老爷可是好友,墨清老爷这辈子也就跟先帝和南小姐称得上是朋友了,其他的真没有人能跟他亲近,他跟南小姐还是很谈得来的,怎么会一点都不喜欢?不过……”
他随即又丧气:“都说墨清老爷的脾气很古怪,又是那么厉害的读书人,我读书少,出身低,没法子理解这样的人在想些什么。”
夏雨琳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这天底下有这么多人,咱们哪能都明白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你可以去休息了,以后不要再提夏墨清的事情。另外,我想请你接下来暗中去打听一个人的事情。”
尚天的眼睛就亮了:“谁?是大人物么?”
他觉得这种活儿太刺激太有趣太长见识了,他乐意去干这样的活儿。
夏雨琳微微一笑:“洛花梨,十几年前红得发紫的花旦,二少爷的生母。”
尚天不是笨蛋,要不然也不会被夏雨琳挑上了,他听到最后几个字后明显震了一震:“小姐,你想查……二少爷的事情?”
夏雨琳道:“嗯,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想查,你只要去查就可以,但不要勉强,如果很难查或感觉不好,就随时停手。你在查这件事情时,不要急,慢慢来,你可以一边装作继续打听南婉婉的事情,一边见机打听洛花梨的事情。比如,你可以问那些风骚的老文人,南婉婉漂亮还是洛花梨漂亮,谁的命更苦,谁死得更惨之类的,这样就显得很自然了,不会引起怀疑。”
尚天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了,但还是道:“是,小的明白。”
小姐在查案,在跟凶手“玩”,在这关头却去查二少爷的生母,这是……在怀疑二少爷吗?
像府里的下人们一样,他也是尊敬和喜欢二少爷的,让他去怀疑二少爷,他有些受不了,也有些害怕:如果二少爷真是凶手,那得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夏雨琳笑笑:“镇定,一定要镇定,这是当侦探和探子的基本要求,凡事有我呢,你不必担心太多。”
尚天笑得有些勉强:“是。”
这夜的谈话就此结束,夏雨琳回到房间,试着叫了好几声:“猫大爷?猫大爷在吗——”
没有人应。
她换上衣服,又拿出那些画卷,反反复复地看,直到将脑子里的乱麻理顺了,才沉沉地睡下。
睡下的时候,她没有将那些画卷收起来,也没有将油灯吹灭,就让那些尘封多年的画作在灯光下幽幽地鲜活着。
很晚了,她真的很困了,即使这样大亮着灯,她还是睡着了。
但她没有睡得太久,因为,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些事情,就像繁忙的上班族牢牢记着明天早上要按时上班,今晚再累,睡得再好,也不敢不按时醒来一样。
她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朦胧,屋里的油灯还在燃烧。
一个黑影,站在那些画像前,静静地看着那些画像,宛如一尊雕塑,似乎早已凝固,又似乎已经陷入遥远的回忆里。
终于来了啊!她在心里叹息,她等他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