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已经被这一天的事情折磨得身心俱惫了,终于被送回自己所住的兰屋后,她软软地倒在窗前的软椅里,呆呆地看着天上的圆月,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终于安全了,死的不是她,她和马家的婚事一定会取消,再熬上半年,她就可以跟夏落葵嫁进侯爷家里,从而拥有飞上枝头的机会,这是多少人抢都抢不来的好事啊?
虽然这段日子以来她受了很多气,但是,忍受这些都是值得的。
幽暗中,她无声地微笑,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恐惧?
桌上放着丫环端来的茶点,她说她困了累了,让丫环先下去,两名护院守在屋外,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灯。
不太远的葵园,灯光明亮,所有人都围在那里,等待着夏落葵找出凶手。
可是,夏落葵是绝对找不出凶手,因为啊,凶手比她聪明一百倍,有本事一百倍。
坐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午夜降临,她才站起来,拿起架子上的围巾覆在头上,包裹住脸庞,从窗口爬出去。
兰屋从来都是被遗忘的角落,别的小姐住别院,丫环众多,而她住的却是一间屋子,只有两个不那么利落的丫环,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从来没有人关心和过问。
她无声无息地往与葵园相反的方向走去。
水池边,花灯下,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低声调笑,周围的花枝遮挡了他们的身形,原本守在这里的下人都跑去葵园看破案大戏去了,这里没别的人,正是他们偷欢的好机会。
“你怎么这么猴急,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万一被人发现了,你没事,我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好不容易偷到这个机会,当然急,急得不得了。你都寂寞那么久了,一定也受不了了吧,快快,让我亲亲……”
“咦,那边好像有人?赶紧住手,被人发现就惨了……”
“人都跑光了,谁会在这里?谁又敢偷窥本公子办事……”
忽然,男人不说话了,停下动作,转过身来,冷声道:“谁在哪里?马上出来,要不然要你后悔!”
夏兰从花丛后面转出来,头垂得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是我……”
女人慌张地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哪来的豹子胆敢偷窥……”
这个女人隐在幽暗里,除了看出是一个女子以外,完全看不清面容,也听不清声音。
“你先回去。”男人打断她的话,放开她,“放心吧,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将刚才的事情说出去,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女人还是慌慌地:“真、真的吗?”
男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说的话,有不算数的吗?那个贱人敢把咱们的事说出去,我保证她活不到嫁人,她舍不得死的。”
女人这才放心,低低地道:“那我走了。”
女人消失以后,男人才走进树影深处,让浓重的树影淹没自己的形貌,冷冷地对夏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只有我能找你,而你绝对不能找我,也绝对不能提到我吗,你违逆我的话,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夏兰将包住脸庞的围巾拉开一点点,露出半张脸来:“我、我知道,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已经照你的话做了,你答应过会帮我的,你一定会说到做到的对不对?”
男人冷哼:“我是答应过你,不过你不是已经找到夏落葵帮你了吗,还有我什么事。”
“那不一样。”夏兰急道,“她都当不成侯爷正妻了,上头还有一个正妻公主,还能成什么事?她根本就靠不住!只有你,只有您说话才有用!您、您一定要帮我啊,要不然、要不然……”
她都快哭了:“我依照您的命令,做了这样的事情,如果被发现的话,我就没得救了。”
男人的声音沉下来,十分的冷酷:“我没有叫你做任何事情!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你想要冤枉我和诬陷我不成?”
夏兰愣了一下后,醒悟过来:“是是是!您没有交待我做任何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意思,与您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出事了,也绝对不会连累您!”
男人哼了哼:“既然知道的话,还不走?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会成全你的,你以后莫要再来找我!”
“谢谢您,谢谢您,十七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夏兰满心欢喜地行了大礼后,将围巾拉上,转身就走。
才刚刚抬脚,她就像见鬼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抬起来的脚都忘了放下来,只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夏落葵!夏落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前方一丈多远的地方,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她,平静、安静、沉静得就像一株草。
她……夏落葵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怎么还不滚?”树影里的男人看到夏兰还仵在那里,不耐烦地问。
夏兰的声音,就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落、落葵……夏、夏落葵来、来了……”
男人倒抽一口冷气,往旁边移到两步,看到了站在那边的夏雨琳,脸色当场就变了,随后抿紧双唇,蹲下来,准备从花丛的空隙中溜走。
但他才动了一下,夏雨琳的声音就传过来:“我已经看到你了,这里五丈之内至少有十几个高手盯着,你想让我像抓条狗一样追捕你吗?”
男人不动了,慢慢站起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隐在黑暗中,静观其变。
凭他的身份和地位,他怕什么?夏落葵就算发现了一切,又能将他如何?他根本不必害怕。
夏雨琳看到树影里的男人不动了,这才又看向夏兰:“夏兰,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
夏兰抽了抽鼻子,一只手悄悄地摸进袖子里,刚想哭,夏雨琳就冷冷地道:“我已经看穿了你的谎言,你不要试图对我撒谎,也不要跟我哭可怜,更不要想着除掉我,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当下,夏雨琳拍了拍手,她的身后立刻走出一群人,入娣、尚天和葵园的其他护院,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夏兰。
夏兰的脸色变了,但因为身在暗处,脸上又蒙着围巾,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显。
“十一姐,你、你在说些什么呢,我听不懂……”半晌,她才勉强地笑笑,问。
“你的袖子里是不是藏着一把小刀?”夏雨琳的目光很犀利,“先前,你的腰间也藏着一把小刀,你大概是想用这把小刀来割断夏木蓝的喉咙吧,但是被我想办法摸走了,你才不得不换其它的方法杀掉夏木蓝。”
夏兰后退一步,双眼震惊地看着她:“十一姐,你、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你是不是因为破案的压力太大了,觉得我是最好欺负的,才像别人一样来欺负我?冤枉我?”
“你确实是很好欺负。”夏雨琳道,“但是,你也很会装,装可怜,装柔弱,装无害,不过,这些手段全都没用了。我知道有人威胁你或命令你对夏木蓝动手,顺便给我制造一些麻烦,我劝你现在就把这个人供出来吧,那个人正好也在这里,大家正好对质。”
她跟踪夏兰到这里,一来就听到夏兰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但因为隔了好几米,那个男人又故意压低声音,她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隐隐听到男人的斥喝声与什么“与我无关”之类的,但夏兰说的话,她倒是几乎都听到了。
这样的对话,听起来不就像是下属暗中向上司报告任务完成情况吗?
她赌隐在树影里的男人就是幕后黑手或其中之一。
夏兰还是想哭的声音:“十一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心里害怕,就出来走走,然后遇到同样在散心的人,说几句话而已,你这么说我,我、我冤死了……”
“看来我不说清楚,不拿出证据,你就要继续赖下去了!”夏雨琳抬头看看中天明月,道,“今天是中秋,我真不想再为这种事情烦心了,那就一口气将我的推测全说出来吧,不管我说得够不够完美,坐实你的罪名总是可以办到的。你就好好听着,别哭别装可怜,要不然别人再扇你巴掌,我一定不会管。”
而后,她顿了顿,一字字地道:“从你第二次说你看到了香香,还被香香掐脖子,差点窒息开始,我就重点怀疑你了,此后就没再信过你关于香香鬼魂的任何说法,而且,你每说一次,我对你的怀疑都多一分!”
夏兰声音微微擅抖:“你、你……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什么不信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说的是谎话?”
夏雨琳盯着她:“问题根本就不在于我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谎,而是,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世上有鬼!”
夏兰尖叫:“胡扯!你胡扯!我的脸上滴满了血,我的手上也沾满了手,我的脖子被掐到差点断气,这些不是证据吗?难道这些还不足以成为证据吗?”
夏雨琳冷笑:“这些只能证据你确实受到了伤害,但并不能证明这是香香的鬼魂行凶!而且,你那天晚上的叙述充满了疑点!”
“什么疑点?”夏兰尖叫,“到底有什么疑点?你说,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