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场合,十七小姐表现得相当正常,穿着朴素,表情严肃,上香鞠躬的动作也很标准,没有半点对十一小姐的不敬与亵渎。
看在其他下人的眼里,都觉得这位一向没有存在感的十七小姐颇有情意,不像其他主子般冷血,于是对她的印象就变好了。
十七小姐祭拜结束后,转身走出去,身影隐在黑暗之中。
她走了一段路后,身后传来一个畏怯的声音:“十、十七小姐,您、您稍等……”
她停下来,示意丫环走远一些,而后静静地看着来人。
在黯淡的路灯灯光下,她看得出来人是入娣。
入娣走到她的面前,先对她行了一礼,而后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已经完成了您交待的任务,您可、可以兑现答应我的事情了么?”
十七小姐微微一笑:“我兑现过你什么事情?”
入娣心里一紧:“就、就是卖身契的事情,您、您不会忘记了吧?”
十七小姐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啊。”
她说得漫不经心,令入娣大急。
入娣被压力和负罪感整得快要崩溃了,跪下来:“您、您……奴婢求您了,您若不是答应,奴婢真要死了……”
她跟着十一小姐混久了,已经养成了自称“我”的习惯,但现在,她又意识到了自己只是个奴才,在主子面前其实没有任何地位和权力。
十七小姐看着她,忽然笑出声来,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呢,我是言而无信的人么?”
这句话,令入娣紧绷的身体倏然松下来,她喘着气,感觉自己从鬼门关回来了。
“但是,夏落葵真的死了么?”十七小姐话题突然一转,口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没错,她给入娣下达的命令就是杀掉夏落葵,而且要弄成意外死亡。
入娣道:“当、当然是,要、要不然死的能是谁?”
“是啊,死的不是她还能是谁呢?”十七小姐淡笑,“可是我还是不太相信,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去证实。如果夏落葵没死,你就死定了。”
入娣跌在地上,低低地哭:“十一小姐已经死了,还能怎么证实?”
十七小姐道:“我自有办法。总之你就再等几天,待我确定后自然会成全你。”
入娣咬着牙,不甘心自己做了那么多却还是被箍制:“可、可是……”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十七小姐问。
入娣摇摇头,一时间心灰意冷,什么都不说了。
十七小姐转身就走,就当她不存在。
第二天早晨,天色还是濛濛亮的时候,十一小姐和四少爷的棺材就从后门抬出,非常低调地运到郊外的公共坟场,埋了。
中午,大部分夏家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却也没有什么反应。
在过去,夏家死掉的小姐多了,哪个不是这样低调安静地处理,所以大家都很有免疫力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由夏之璧带领的葵园火灾事故调查小组出了结论:大火首先是从肉肉的房间里引燃的,很可能是肉肉晚上睡觉时将碳盆弄歪了,或者是肉肉养的猫弄翻了碳盆,导致碳火点燃地毯,而后一发不可收拾,而夏落葵就住在肉肉的隔壁,是最早受到火势蔓延的房间,因此,他们两人都无法及时逃脱。
其实,这样的调查纯属形式,走个过场,有个交待就完了,至于有没有证据、结论合不合理都不重要,而且,谁敢质疑大少爷的调查结果?
调查结果一出来,葵园火灾事件就彻底完结,十一小姐和四少爷就像以前也不存在一样,彻底从夏家消失了。
同时,正在京郊处理军务的战王爷收到了夏十一小姐在火灾事故中身亡并已经下葬的消息。
他愣了一下后,并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冷静地继续处理军务。
直到第二天,他才返回城里,直奔夏家。
战王爷来访,夏家上下都动了,连养病的夏鹤清都亲自出来接待,但战王爷没有废话,寒暄过后就开门见山,问起十一小姐的事情来。
夏鹤清听到他提起这件事,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呃,葵儿运气不好,半夜打翻碳盆,引发火灾,没来得及逃走,就这样走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这样的口气让战王爷非常不舒服:自己的女儿花年早逝,他居然这么轻淡?
他的口气微微变冷:“夏大人,我与十一小姐是好友,我不相信十一小姐就这么走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清楚,还希望夏大人看在我对十一小姐的心意上,为我答疑解惑。”
而后,他也不等夏鹤清回答,直接问道:“就我所知,葵园也住了不少人,为何起火的时候无人发现,也无人呼救?”
“呃,这个,当时她们都睡死了,只有两个奴才跑了出来,而后才呼救……”
“葵园里只有这两个奴才吗?”
“呃,不止,好像还有别的奴才,但全部烧死了……”
“真是奇怪。十一小姐和肉肉被烧死了,别的奴才也被烧死了,只有两个奴才逃了?其他人都睡死了,只有这两个奴才没睡死?这两个奴才不是很可疑吗?”
“这个、这个……”夏鹤清冒汗,半晌才道,“我这阵子病了,实在无力过问这事,我现在就让璧儿过来,让他回答您的问题。”
他立刻让人去叫夏之璧。
战王爷冷眼看着他的言行,心里越来越凉,对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才子极度失望。
病了,所以无力过问女儿被烧死的事情,却有时间和精力接待他这位王爷?
依他看这位大学士的面容,病是病,但远不到“无力”的状态,而且,就算真的“无力”,不能亲自调查和处理,总可以问个明白吧,然而,这位大学士却是一问三不知。
沉默片刻后,他又问:“不知十一小姐和肉肉葬在何处?我想去祭拜她。”
夏鹤清愣了一下后,才扯紧了大氅:“这个,因为葵儿出殡的时候我卧病在床,没有出席,所以不太清楚她的下葬之处。等会儿璧儿来了,让璧儿跟您说吧。”
他真的不关心这种事。
他很忙的,儿女成群,姬妾成群,应酬无数,又病了,哪里能顾得上这些细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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