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明知她是装疯,还愿给她和离书,还她自由,这是寻常人家都难以做到的,何况他是当朝太子。
蓝姝并非心硬如铁,没有一丝触动。
但事关儿女,她一个字都不敢透露。
好在,皇帝也没追问,重又回到御案前坐下。
蓝姝靠在窗口,回忆过往。
父兄去世的消息,尽管铸剑山庄极力瞒着,可江湖上还是有了父兄已死的传言,有了传言就会有信传言的人,从而去挑衅山庄。
那些年,时瑾的人一直守在通往山庄的阴阳路上,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有无意,她是大魏太子侧妃的身份就被传了出去。
同时传出去的,还有大魏太子对她的痴情,哪怕她回了铸剑山庄,大魏太子依旧在等她回宫。
江湖人大多不愿得罪朝廷,也是因此,那些想垂涎铸剑山庄的人,才有所收敛。
先前她只当是时瑾一时放不下,想要探听她的消息。
如今,她才明白,时瑾是知道父兄已死,用那样的方式助她护住铸剑山庄。
眼睛的景渐渐拢在一层雾气里,蓝姝索性闭眸养神。
这世间总有些事,难断对错,总有些人难论好坏,她已是女儿都要出嫁的年纪。
过去的就不必再翻出来乱心了。
思绪尽数放空,睡意便也上来了。
昏昏欲睡间,她听得冯若宝低声道,“陛下,这是钦天监刚送来的日子。”
蓝姝顿时睁了眸。
先前皇帝便说要让钦天监给清晏算个日子成婚,冯若宝口中的日子,大概就是指这个了。
想到卫清晏的交代,蓝姝起身走到御案前。
皇帝将已经看完的纸,递给她,“你看看这三个日期,哪个好些?”
能被钦天监选上的,自然都是黄道吉日。
蓝姝没有推辞,指了指中间那个日子,“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温度适宜,嫁衣不厚不薄,最是好看。”
眼下距离过年不到一个月,明年三月成婚,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准备,这是蓝姝能选的最近的日子。
还有一个日子是正月初六,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太过仓促,蓝姝想,就算是她舍得委屈女儿,时煜也是不舍得的。
皇帝瞄了眼那日子,神情不明,“你选的日子,你家姑娘可会喜欢?”
蓝姝再看不出他是试探,就是蠢了。
她淡声道,“那你又让我选什么?”
皇帝语塞,只得看向冯若宝,“让人跑一趟,告知两家。”
冯若宝觉得此时自己留下也是多余,便道,“奴婢亲自去一趟吧。”
皇帝颔首。
冯若宝忙躬身退下。
他先是到了容王府。
容王府里,此时可用热火朝天来形容。
惊蛰带着一众护卫和仆从,或快步穿梭,或小跑着,或在库房翻箱倒柜,或往外抬东西,或在府中各处奔走请示。
容王府的管家拿着册子在旁核对,核对后又朝一旁写聘礼单子的先生高喊物件名称,数量等。
先生接受到,再神色恭谨地添在聘礼单子上。
只是,自家王爷好不容易能成亲了,惊蛰实在太兴奋,他的情绪带动下头的人,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干起活来要多麻利就有多麻利。
反倒是老管家和写单子的先生速度跟不上。
老管家只得吼道,“慢点慢点,咱这是准备聘礼,不是土匪抢亲。
你们抬得太快,回头礼单对不上,闹出笑话来,小心王爷赏你们板子。”
“抬多了那也是给咱家王妃的,王爷高兴还来不及呢,指定不会责罚我等。”
惊蛰笑着回话,反而催着老管家他们,“咱家王爷能不能早点娶到王妃,可就看我们的了,您二老倒是快些呀。”
这话老管家还真不好接,他盼星星盼月亮地就盼着自家王爷成亲,可年纪大了,比不得惊蛰这般年轻人。
加之又是谨慎惯了的性子,只得一边核对,一边企图用河东狮吼镇压着。
惊蛰等人欢欢喜喜地应着,动作却不见半丝停顿。
冯若宝到时,便是看到这样的一副场景。
容王府都开始准备聘礼了,这般声势浩大,假成婚的可能性不大,那陛下的猜测,只怕是错的了。
冯若宝再次同情了一下自家主子,忙正了神色宣读圣旨。
日期符合时煜预期,加之今日府中热闹都在提醒他,他即将要娶心心念念的女子为妻了。
这份欢喜将他的心脏充实得满满当当,从他的身体每一个毛孔溢出。
难得的,他对冯若宝露了个大大的笑脸,亲自给冯若宝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
冯若宝受宠若惊。
出了容王府还有些晕乎乎的,自打陛下与容王疏离后,他都有多少年没得到过容王这如花般的笑颜了。
可没想到,到了安远侯府,对上的却是杜学义黑沉如水的脸。
自家的妹妹,能嫁给当朝亲王,杜尚书不应该是高兴的么?
何况,杜尚书和容王爷本就关系要好。
任冯公公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自认擅长揣测人心,可此时也想不明白,杜学义这般是为何?
他哪里知道,杜学义是心中愧疚,觉得是自己无能,将军才不得不牺牲色相,为了查案献身。
尽管上次卫清晏说过,她心仪时煜。
可在杜学义心中,铁骨铮铮的将军是不可能喜欢容王这个男人的。
若喜欢,当年就喜欢了,将军会那样说,定是安抚他。
卫清晏倒是明白杜学义的心情。
杜学义心中的将军,是从前不苟言笑,一身男子气概的卫清晏,而不是归来后的女子。
黄沙岭没能及时救援,没有跟随时煜攻打北陵为她报仇,更没察觉黄沙岭的阴谋,都让杜学义无法原谅自己。
这种深深的愧疚,让他钻了牛角尖。
固执地以为,他的将军为了复活,不得不委屈求全做了女子,嫁给容王更是不得已。
卫清晏先前隐隐猜到他难以接受将军变女子,所以没急着告知实情。
可她没想到杜学义的心结会这般严重,一副恨不能将冯若宝扫地出门,而后割颈自刎的架势。
送走冯若宝后,她将杜学义带到了风晓院。
当着他的面,卸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杜学义熟悉的脸,用以前做男子装扮时的男声道,“学义,我本就是女子,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