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带着涓离和宋臣走了,涓离本来不想将我一个人留在忘川,但是听说要去三十三天抢孩子,二话不说跟着月老去了。
临行前我送了她一个礼物,封了她的口,以免她那张嘴到宗荀面前乱说话。
我在忘川的船头煮了一壶好茶,茶香四溢,一百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闻见气味。
我的五识彻彻底底回来了,不是涓离的丹药起了作用,我知道,是宗荀。他为我驱散了桎梏在我体内百年的魔障。
“真是好茶。”
帝君一袭白衣,出现在船头,负手而立,丰神俊逸。
我没有惊讶,我知他会来,我早就在等,“帝君见过的好茶何止一二,我这种粗茶,帝君不要嫌弃才好。”
他优雅地在我对面坐下,微笑道:“天下的茶,只要我想,没有喝不到的。可唯独忘川淮亡的茶,我没喝过。”
我将一杯茶水送至他眼前,“请。”
他接过,如饮酒般一饮而尽。
我微笑道:“帝君这种喝法,可不是对好茶的态度。”
帝君哈哈一笑,举目四望,叹道:“在此境内,本君实在难有好心情细品。”
我淡淡道:“帝君被困百年,如今终于破阵,岂不心情大好?”
他轻轻叹息一声,有些失望地道:“阿芒,我没料到,是你来做了这新的淮亡。”
我正视他,自我是木神时,我就不敢直视帝君。他在我心中总是高高在上、莫可逼视的。可是现如今,我不再惧怕。因为我知道,高高在上的神君,有时候也是可怜人。
我问:“帝君做了几万年的神尊,难道还不够吗?”
帝君微笑摇头:“等你坐上我的位置,你便知道。我非是不知餍足,实则,无法放手。”
我道:“诸神之尊,当静心寡欲。帝君有了心魔,便是违了上清天的规矩,便要受我这淮亡的牵制了。”
帝君点点头,“以前,的确如此。所以即便他以魔封神,我还能容他在九重天做战神将军。”
“以前能容,现在为何不能容?”
“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能变的呢?”帝君反问我,“你对宗荀的情意,是否能永远不变?”
我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情意?木神已经为了这情意,死过一次了。
帝君自举盏斟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至极。他一向是优雅从容的,即便山崩于眼前,也能保持从容不迫。这样的帝君,的确有资格当那诸神之首。
帝君道:“若他永远在三十三天外镇压邪魔,我不会想杀他。可是他不会,他偏要回来。他要昭告诸神,当初是他镇压了天兕,是他在三十三天外苦守万年。你说,一旦诸神知道这件事,我这帝君该如何自处啊?”
我轻声道:“这就是帝君的心魔了。”
帝君轻笑了一声,喃喃道:“我当这诸神之首数万年,人间繁荣,诸神和谐,妖魔安分。阿芒,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我无话可说,帝君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他当帝君的确没做错过什么。
可是,宗荀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在暗无边际的三十三天外血祭天兕。他难道不该回来,不该拿到属于他的一点补偿?
帝君又重重叹息一声,眼神悲伤,“唯独,对木神。我视她为女儿,可我利用了她,我也成功给本来毫无破绽的宗荀种下心魔。从那以后,我也有了心魔。原来到头来,我和宗荀谁都没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