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监生陈智听闻家人病重,告了假,匆匆往家中赶去,在经过一条街时突然被人推到了巷道里,踉跄之间差点摔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给围了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朗朗乾坤——”
“你是陈智?”
“没错!”
“我家老爷要见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由分说,几人便将陈智塞到了马车里,转眼隐没在街道之中。
马车出了金川门,经小道进入一个小村落,并在一处院外停了下来。
陈智下了马车,被推搡到了院子之内。
喀嚓——
斧头直落在木墩上,被劈开的木柴分落左右。
“来了。”
蓝玉抬头仔细打量了下陈智,笑着迎上前:“我的人粗鲁了些,但绝没什么恶意。”
“你是?”
陈智认不出眼前的人。
蓝玉并没穿麒麟服,只是寻常百姓装扮,大大咧咧,对陈智呵呵一笑,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我是蓝玉。”
“蓝——永昌侯!”
陈智深吸了一口气,赶忙上前行礼。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将自己强行带至此处的竟是大名鼎鼎的永昌侯蓝玉!
只是——
陈智心忧家人,拱手道:“永昌侯有吩咐,我本该听命,只是今日家中孩子病了,还需——”
“若不是家人病了,你如何能出国子监?”蓝玉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放心吧,他们好好的,今日将你带到这里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陈智心中放松了些,但随之又紧张起来。
蓝玉给自己机会?
他可是武勋贵,自己只是一个文举人,两者泾渭分明,如何就有机会了?
“不知永昌侯说的机会是?”
陈智心神不宁。
蓝玉爽朗地笑过,让陈智坐在一旁,看着拘谨的陈智微微摇了摇头:“不用紧张,我打探过了,你是一个有学之士,支持宋讷为理学改制,可说到底,进入仕途宋讷说了不算,你们就是再努力,终其一生也不过如此。”
“直说了吧,想从国子监出来,熬二十年能做到知府已是天大的运气了,更多的只是个知县,同知,甚至还可能半途死在任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智紧锁眉头:“因为能力有限,因为贪欲。”
“不对!”
蓝玉否认了陈智的话,严肃地说:“因为他们没有靠山,朝廷里没人!怎么,你不相信?呵呵,水师里出了多少将官,十年前他们在做什么?就那赵海楼、王良来说,他们只是个不起眼的副千户!”
“就因为靠上了定远侯,一步步成了权贵人物。武将里面如此,文官里面也是如此。陈智,你想不想有一个靠山,可以扶你上青云?”
陈智心头一颤。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蓝玉这是想要招揽自己。
可文人是有风骨的!
蓝玉拍了拍手:“你是知道的,我是东宫副詹事,与太子更是一家人。你若跟我做事,我能保你荣华富贵,他日——呵呵,你应该明白,靠国子监,靠自己,你到老死也不过如此,可若是点个头——”
“我便能寻个机会让你进入东宫,成为东宫老人。这样一来,六部堂官之中,想来也会有你一席之地。如何,考虑考虑?”
陈智心头狂震。
这确实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绝佳机会,自己就算是参加科举,别说中进士了,就是中个状元,没人赏识,想要坐在堂官的位置上很难。即便是坐了上去,也可能因为根基不稳仓促离任。
这些年尚书、侍郎走马观花,换得频繁,不就是因为这些人没什么背景靠山?
进入东宫啊。
那就是太子身边的人,一旦等皇帝换了人,太子必然会重用东宫旧臣,那就可以平步青云。
眼前是一条大道!
唯一的问题是,这条路想走过去,没运气,就必须靠人引进去。而愿意提供给自己帮助的人,就是蓝玉。
答应他,那自己的文人风骨可就彻底没了。
拒绝他,就等同于延续过去三十年的苦熬,再苦熬个二三十年直至死去。
蓝玉站起身,严肃地看着陈智:“你放心,你跟我的事,不会被外人知道。你我之间也不会直接联系,日后传递消息,自有渠道。不到万不得已时,你我不会见面。”
陈智心中的顾虑彻底没了:“敢问永昌侯想要我做什么?”
蓝玉呵呵一笑:“没什么,想让你进入格物学院。”
“什么?”
“别一脸惊讶,宋讷整顿国子监绝不可能成功,他一个老头子怎么可能是定远侯的对手,所以宋讷离开是迟早的事,而你,则需要进入格物学院进修,一来学习新学,二来——我要定远侯不法事的证据!”
“定远侯?”
陈智惶恐不安。
让自己去格物学院调查定远侯不法事?
娘的,你不会不清楚格物学院就是顾正臣一手创建的吧,他是堂长,是格物学院的实际掌控者,他就是有不法事,这也找不出来啊。
蓝玉盯着陈智,态度稍微和缓了些:“当然,找不到也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给我找一些可用的人才,可以出谋划策的人才,这些人,不能是定远侯的人,你明白吗?”
“明白!”
陈智选择了蓝玉。
没有希望,那就找一个希望。
蓝玉笑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自信。
看吧,不只是粗人需要机会,文人也一样,骨气这东西是存在,可不是人人都具备。
现在有了陈智,还会有李智、王智,总有一天,我能抓住顾正臣的把柄,最终将他毁灭。
他不死,我蓝玉只能是副詹事,东宫太子对他的信任,可一点都不少啊。
绊脚石,早点踢开为上。
只是有些难啊,尤其是土豆,那可是快熟了。
不管怎么样,有些事需要早点准备着,用不用得上是另外一回事。
在蓝玉埋钉子的同时,顾正臣陪着宋讷进入了格物学院。
顾正臣对宋讷并没有怠慢,而是相当尊重,认真地说:“理学也好,独尊儒家也罢,只不过是学问的一种方式。你们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圣人,而我希望每一个从格物学院结业的弟子,可以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大明百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