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临的猜想果然不错,戍卫走下湖心开始,身子就不停的往下陷。越是动,下陷的速度就越快。
“你小心的靠过去,把人拖起来。”奉临沉稳的看着他,目光平静。“想办法把绳子系在她身上。”
“是。”戍卫掌握了窍门。开始慢慢的挪过去,虽然还是在不住的下沉,可速度并不快。
然而皇上的猜测没有错,他真的在水里摸到一个人。“皇上,奴才找到了,人在这里。”
“先试试看能不能托起来。若是不能,只管先将绳子绑好!”奉临瞥了一眼小侯子:“准备把绳子扔下去。”
其实,他真的很心急,想知道水里的人是不是碧儿。心中的不宁尤甚,那种感觉,像是猫儿撕挠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奉临一着急,纵身跳了下去。
“皇上……”小侯子惊得声音都变细了:“皇上你当心着些。”
戍卫正好已经将绳子系在了泥人的腰上。
“给朕。”奉临从他手里扯过绳子的另一端,顺着摸到泥人的腰身。提气运功,好容易把人整个托出了泥炭。而这样的力道却让他自己一下子沉下去。污泥已经埋到了胸口。
“皇上……您当心。”小侯子惊的腿软。
趁着戍卫接住泥人的功夫。赶紧又扔过去一根绳子:“皇上您接着,当心啊!”
奉临顾不上自己,只问:“是谁?”
素惜听了皇上的声音,一得救便哭了出来。她拼命的用双手去抹掉脸上的淤泥,却睁不开眼睛。“皇上,奴婢是素惜啊。小姐……小姐她一定是出事了。她说过要来救奴婢的,可是去了这么久都不见回来。奴婢走过来的时候木桩还是很结实的。可走回来的时候,忽然就折断了,太蹊跷了。小姐也不会丢下奴婢不管……”
听见素惜的声音。奉临的心不免更沉了。章嬷嬷和她都出事了,那碧儿会在哪儿?
心乱如麻,奉临扯着绳子上了木桩。先前跳下来的奴才也被拽了上来。
这时候,素惜才想起另一件事:“皇上。奴婢睁不开眼睛,你快去看看,前面几个木桩上,是不是有小姐的金手钏。那手钏放着的木桩下头,有……死人。”
“什么?”奉临不由一惊。“小侯子,赶紧过去看看。”
“是。”小侯子也是吓得不轻。好好的这后湖里怎么会有死人。以沟坑血。
素惜很着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皇上,小姐呢?小姐不在附近么?您还没有找到她么?”
奉临摇头:“不在附近,朕已经叫人在宫里到处去找了。现在……只怕她已经被人带出宫去了。你落水之后,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或者看到什么人?”
“我落水之后,便劝小姐赶紧先走。因为发觉了水里有死人……我们的很心慌。哪知道小姐回头向章嬷嬷求助的时候,发现章嬷嬷竟然不在岸边站着。后来奴婢听见小姐边呼救边往湖边跑,再后来就完全没有了声音。这里的荷叶太多。遮挡了视线,任凭奴婢怎么努力,都根本看不到湖边的情况。再后来,奴婢只有折了芦苇杆咬着呼吸,可是小姐依然没有回来。”
想到这里,素惜怕的发抖:“小姐是不会丢下奴婢不管的,一定是出了事……”
“皇上……”小侯子又是一声惊叫:“这水里果然有……”
死人两个字,他不敢喊出来。
奉临皱眉:“想抬上来再说。”
随后,他吩咐戍卫:“先送素惜回伊湄宫,这水里不干净,污水进了眼睛很麻烦。请太医过来瞧瞧。”
“奴才遵旨。”
素惜摇头,哽咽着哀求:“皇上……奴婢哪里也不去,求您,让奴婢在这里等小姐回来吧。”
奉临心里也不踏实:“皇贵妃若是无事回来,见到你这幅样子,必然要心疼。何况章嬷嬷也出事。总不能在这里耗时间。”
“嬷嬷她……”素惜心惊胆战,不停的哆嗦。
“放心吧,朕不会让皇贵妃有事。”奉临转过身去,兀自走到湖边。“皇后领着妃嫔们先回宫去吧。”
沈音苒从皇帝的语气判断,到底是没有找到皇贵妃的下落。
只是方才,站在桩子的这一端远远的看见皇上跳下湖心,她的心里竟然有些激动。“是,臣妾这就带妃嫔们先回去。已经让人先将章嬷嬷送回去了。稍后她醒过来,臣妾自会查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再来禀告皇上!”
奉临略点了下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沈音苒的激动就在于,原来皇帝还是有血性的。“咱们都散了吧,这个时候,最好都待在自己宫里等消息。无事不要多走动。”
“臣妾遵旨。”妃嫔们虽然均不安宁,可谁都没有多问什么。
其实她们的心情不难想象。皇贵妃真的回不来,那对她们才是一件好事。
这宫里少了最碍眼的那个,对谁都有利。
“皇后娘娘。”依兰看了一眼凤辇:“咱们还是先回宫吧。”
沈音苒点了点头,表情里有一抹真挚的笑容。“吩咐人去苍穹殿,给皇上找一身干净的衣服送过来。想来这会儿,皇上是不愿离开这里的。”
“是。奴婢这就叫人去取。”依兰办好了这件事,便轻盈的走到皇后身边。“奴婢怎么觉得,皇后娘娘像是有些高兴……”
高兴两个字有欠斟酌,于是依兰说出口就后悔了。毕竟这时候皇贵妃生死不明,皇上心急如焚,这宫里任是谁也不能高兴,更不该高兴。
沈音苒倒是没怎么在意。反复在心里回味这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依兰,你知道么?曾几何时,本宫以为皇上的心里只有江山只有社稷,除此之外,便是皇权军权百姓苍生。对于妃嫔,多半只是为了皇嗣着想,也是不想一个人那么闷。盼望着有个能说话的伴儿。可是今天,本宫却看见了一个远去了很久的皇上。或者说,是看见了皇上被埋藏在心底许久的那颗真心。”
“娘娘,您说的太深奥了。奴婢……”依兰有些不懂,她不知皇上从前什么样,也不觉得今天的皇上有什么不同。
“没关系。”沈音苒勾唇:“你不明白不要紧。本宫心里明白就行了。”
曾几何时,她以为皇帝自私刻薄到了极致。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可以杀害,哪又会为了一个女人真心。
皇贵妃于他,不过就是从前的自己。
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时光,有孩子,更有一个强大的母家做后盾。
但是现在,沈音苒不这么想了。“皇上对皇贵妃是用了真心。”
忽然冒出这句话,依兰不知道该怎么接。毕竟皇后心里在意皇上,她是知道的。
“娘娘,您就别多想了。”
“本宫很好。也如你所言,很高兴。”沈音苒垂下眼眸,尽量不让人看见她眼里薄薄的雾气。“这高兴倒不是因为皇贵妃不见了,而是……替皇上高兴。至少,本宫知道皇上的心并没有死,他的心里,还能真诚的去在意一个人。即便不是本宫,也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足以。”
依兰很想问皇后,就不妒恨皇贵妃么?
可这样的话她并不敢说。只是从皇后的眼角眉梢,她看不出有妒恨的样子。哪怕只是浅浅的。“娘娘,您别多想了。皇贵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音苒只是很想落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亦或者是哭自己这么多年的境遇。“无妨。”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慢慢的往下落。
严碧啊严碧,斗了这么多年,到底我还是输给了你。
湖心。
戍卫将尸首抬了出来。一身红色的衣裳格外惹眼,可从这衣服,也难以辨认死者的身份。
且由于面部朝下,尸首在水里泡了一些时候,面庞肿胀的难以走了样,看不出是谁。
小侯子恭敬道:“皇上,尸首在水里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很有可能是昨晚就被人推到了这里。”
听说是昨晚,奉临安心了一些。尽管素惜看到尸首的时候,皇贵妃还是好好的。他也总要再确认一次才能放心。“抬走,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弄清楚身份之后再来报朕。”
“奴才遵旨。”小侯子看皇上一身的污泥,鞋子也湿透了不由担心。“皇上要不要先回苍穹殿更衣,这里奴才会继续安排人手调查,绝不会有一丝疏漏。”
奉临摇了摇头:“朕要亲自查看。”
这一片又一片的荷叶太过繁茂,奉临心里很急:“叫人把这些荷叶都摘了,一寸一寸地方仔细的找。岸边,湖中,不许有一丝疏漏。倘若皇贵妃也像素惜一样深陷泥潭……你们不可以疏忽。”
“奴才遵旨。”小侯子从皇帝的语气听出担忧来。急忙领着御前侍卫,以及宫中禁卫详细搜擦。
所到之处,荷叶都被折断,满湖的狼藉。
奉临的心里没有一刻的安宁,那种滋味,当真是叫他难受的不行。
碧儿,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