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本以为陆径川激愤之下,会去找慕弘名算账。可是,他却沉默着,对这件事一言不发,就好像对当晚的事情,毫不知情。
甚至,当陆氏族人想要夺权,慕弘名出手相助时,陆径川非但没有拒绝,反而,对慕弘名尊敬客气有加。
他只是比过去沉默了很多,但对慕弘名的态度,反而越发谦恭了起来,便是对慕情,也更加温柔。
但忠伯总是没来由的担心,担心陆径川不肯这样善罢甘休。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一直到陆径川和慕家大小姐慕情成婚,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发生,大少爷对待慕弘名的态度,也似乎完全没有什么隔阂一般。
若非忠伯那一晚曾经亲见陆径川站在厨房里,捏碎了玻璃杯,他几乎要怀疑,大少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安慰自己,没有事情发生,便是最好的情况。
可惜,没过多久,便是突如其来的慕弘名夫妇车祸。
忠伯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怀疑什么,更没有将这起车祸和陆径川关联起来。
直到,慕羽在东江桥发生车祸,坠江身亡。她发生车祸的地点,距离陆径川父母死亡的地点,不过几米之遥。
再然后,便是忠伯无意中听到了慕情和陆径川的争吵。她哭着愤怒质问陆径川,自己父母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虽然陆径川否认,但,忠伯却暗暗心惊。
此后没多久,慕情“病重不治”时,忠伯真正感到了一丝恐惧和害怕。
忠伯误以为慕家四口人的死,和陆径川脱不了干系,也真正对陆径川生了畏惧之意。
“那时候我误会了大少爷,我以为少夫人和慕羽小姐的死,都是大少爷做的,只是为了复仇。”
所以忠伯对慕羽是有愧疚的,慕羽当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她是无辜的。
所以在得知慕羽还活着时,忠伯在兰城对她尽心有加的照顾,也正是因此缘故。
但后来,直到慕菡被退学,慕弘义入狱,忠伯才知道,当年害得慕羽出车祸的人,并非陆径川,而是慕菡。
陆径川诚然恨慕弘名,但,却从未对慕羽或慕情起过害她们的心思。
“先生和夫人去世的那几年,陆氏乱成了一锅粥,您和三小姐又还小,大少爷又要照顾家里,又要管理陆氏,是真的不容易。”
忠伯叹气,“这些年,他为了管理好陆氏,忍辱负重,吃了许多苦。我并不是为大少爷辩护,只是,希望二少爷你能不要那么怪大少爷……”
……
陆震言依旧没有说话。那一晚,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就那么跪着。
他一直跪了三天,不眠不休,水米未进,直到陆径川的葬礼举行。
“二少爷,夫人来了。她……她在门外,说想要进来拜祭大少爷……”
忠伯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来禀报,“陪着夫人来的,除了慕沉,还有慕羽小姐……”
好一会儿,忠伯听到陆震言说了三天来的第一句话。
他的嗓子嘶哑得厉害,他说:“让慕情进来。”
他没有叫大嫂,而是直呼了慕情的名字。
慕情流产后大出血,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本来医生是不允许她出院的,但知道今天是陆径川葬礼举办的日子,她执意来了陆家。
忠伯很快带着慕情进来了。
慕情苍白憔悴得不成样子,跪在地上,失声哽咽,啜泣无声。
陆震言神色冷淡地站在一旁,等她拜祭完了,让人递给她一份协议,一份离婚协议。
“签了这个字,从此以后,你和我大哥,和陆家,就再没有任何关系。”字字冰冷如刀,不带一丝感情。
慕情哆嗦着手,颤抖着。“离婚协议”四个字,刺得她的眼睛疼,心脏也跟着疼。
她发现甚至连自己拒绝签字的理由都找不到。
是她亲手杀了他,甚至连他的孩子都没有留住。
慕情颤抖着手,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下了“慕情”两个字,可是,却忍不住掩面痛哭。
“你还有脸来?你还有脸哭?我大哥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杀了我大哥……”
陆依依这几天情绪极度不稳,本来刚被小艾拉到后堂去了,此刻听说慕情来了,不管不顾就冲了进来,指着慕情骂。
可是骂着骂着,自己也痛哭不止。
“震言,你去起诉我,是我杀了你大哥,我愿意一命赔一命……”慕情哭着道。
“陆家,不会起诉你。从此之后,我大哥,不再欠你们慕家什么了。”
陆震言的目光淡漠至极,甚至根本就么有看她,“以后,各自好自为之。”
慕情心如刀绞,哭得肝肠寸断,被下人扶着刚送出陆家门外,就晕倒了。
慕沉和慕羽顾不得问什么,紧急送她重回了医院。
那一天,陆径川的葬礼之后,所有宾客都散去时。陆震言再一次在陆径川墓前长跪不起。
他到现在还无法说服自己,大哥,已经走了。
大哥去世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会后悔的。”
此刻,他不止是后悔,更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回大哥的命。
大哥这些年,何止忠伯说的不容易。他承受了太多,扛下了太多。
而最后,却是他这个弟弟,几乎亲手将这个哥哥推上了绝路。
若是他从头到尾都相信大哥,若是他不是那么一意孤行站在了慕羽的那一边,若是那天,他没有从庄园带走慕情,也没有执意阻拦大哥,或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带慕羽回陆家时,大哥告诫他,不要对慕羽有不该有的想法。
因为原本,他们就是彼此的禁忌,不该,也不能对她有任何想法。
对方是为了复仇而来,而他,却拘泥于儿女私情,站在了大哥的对立面。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
他回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大门口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那身影欲要上前,却又顿住,迟疑着,很小声地喊:“哥哥。”
陆震言面色淡漠如霜,置若罔闻,大步走进去时,她追了过来,带了几分哭腔:“哥哥,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