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长,我与尊神各自寻了个坐处,我原以为尊神不会随意挑了地便坐,不想眼前的他,冠得是少君的身份,行的却是常人的姿态。
他优雅地撩起衣袍,坐在离我不远的城墙边盘腿打坐,微闭的双眸,清俊的相貌,一头墨发自然垂下,两手放予两膝之上,这般快便入了定。
我见他不再睁眼说话,只靠着墙角观天上星辰变幻,但仍旧抵不住周公引梦,困意来袭也就睡了过去。
“若再这般睡下去,怕是又要天黑了……”少君慵懒的声音在我耳畔想起,我眯了眯眼,方从沉睡里头醒来,看天色已然不早,红衣尊神颇有耐性地立于我跟前垂眸注视了一番,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转身便独自往通天门而去。
因昨日误了时辰回不去上元宫,我听少君这般说起,便满心急躁开来,全然不顾神仙不神仙的姿态,令自己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跟着尊神跑进了通天门……
我不知自己那火急火燎的形容,落在守门将眼里头是如何滑稽,少君在前头优雅从容地走,我便想追上去与他告辞,也好早早回去上元宫。
孰不知少君脚下一顿,我那一头心急得便狠狠撞上了他的背,我扶着额头使劲揉了几下,硬是忍住没发出声音来,少君回头,剑眉微蹙,诧异问我:“可是有何急事?”
我左右想了一番,不过是想与他道个别罢了,此时对着他竟说不出话来,当真是无用的很,我咬着唇挤出一句含糊话搪塞道:“小仙……只是赶着回上元宫,那,那就此别过了……”我紧了紧衣衫,头也不回地赶在少君前头独自离开。
身后的红衣尊神看着我离去眸光微滞……
回到上元宫里,我脚下生风地往紫寰殿而去,往常这般时辰该是行羽大人替我们授课的时间,一夜未归,此时再不去露面怕是说不过去。
紫寰殿内众人皆在,我倒像是掐好了时辰一般,与大家问了好,便到了自己的桌案前入座,我正思索如何与行羽大人说明未至原由,忽闻大家纷纷起身作礼,口中高呼:“帝君……”
帝君大人一惯得紫袍加身,静如止水的眼睛叫人看得心底发咻,高座之上,温润的行羽大人立于帝君身侧,帝君威严,正俯视底下众仙,我心间不由得一紧,往日早课倒见不得帝君几面,怎么今日这般巧,莫非是因我昨夜未归之事?
正思及于此,便听高堂之上的帝君开口与底下众仙说道:“尔等栖于本君座下实乃天意所致,上元宫虽不似其他宫戒律严明,然,亦有宫规所定。”帝君话语顿了顿,目光带着一抹深沉往我处看来。
我因心虚急急将头低了低,手心也出了不少汗,心中暗叹,不过是一夜未归罢了,帝君大人这话里有话的,不知是要如何追究我的过错……
“长依……”果不其然,这声叫唤不是帝君老人家又会是谁呢?
我弱弱回了一声:“是!”
大殿内气氛凝结在一处,众人皆向我看来,那道道目光各有深意,我身子动了动,硬是装得一副从容不迫,抬眼看向帝君等着受罚,帝君神色平静,我也是看不出其喜怒哀乐,只他老人家那双精湛的眼睛,似能看透我的心里变化。
帝君淡淡问我:“昨日你告假为何整宿未归?”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帝君这是在问罪与我?我蓦然心虚垂下头去,手拉扯着裙角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
气氛似比之前又冷了几分,我正犹豫不决,又听帝君唤了一声:“行羽……”
行羽对着帝君谨慎地行了一礼。
帝君继续说道:“上元宫告假之事皆由你批示,长依此番犯了宫规,可是你未曾提点?”
我乍听帝君话锋转变,心里忙着想替行羽大人辩解,却见行羽大人面色淡然,坦坦荡荡地承认是自己疏忽,未曾相告与我,我瞅了行羽一眼,急急跪下解释:“不,行羽大人早提醒过长依,只是……只是长依贪恋凡间,一时贪玩竟错了通天门落锁的时辰,此事与大人无关,还望帝君莫要怪责大人。”
”哦?”帝君挑眉朝我看来,我匆匆对上帝君的眼,又慌忙逃离:“这么说来,全是你一人之责?”
“呵呵……”一道空灵笑声响起:“上元宫向来注重宫规,行羽身为教引仙官自然难辞其咎……帝君你说呢……”
众人皆朝殿外看去,一绿衣女子缓缓迈步而来,那女子面如白玉,眉似新月,一汪秋水盈动,唇红齿白,三千墨发及腰,身姿娉婷,真是美丽不可方物。
但她这语气显然有些刁难行羽,我正疑惑,便听众人称她一声:“帝后…”
“帝后?她便是帝后?”我内心挣扎半晌,但见帝君嘴边浅浅笑起,用极其温婉宠溺的语气说了句:“你舍得回来了?”
帝后长袖掩嘴含笑,盈盈走至帝君身侧,挽住其手,旁若无人道:“我不过离去数日,便听闻上元宫进了新人,记得三百面前还是我选了一批进来,如今帝君亲自挑选的人,我自然要赶回来瞧瞧,依你这石头心思不知挑选的人是何模样?”
面对帝后,帝君的目光竟是无比柔和,与我看了一眼方对帝后道:“便是堂下跪着那位!”
“是她?”帝后细细打量我,片刻不曾说话,我内心有些不安,对着帝后拜了又拜。
帝后若有所思,扶着下巴柔柔说道:“虽是新上来的,但入了上元宫便得守宫规,你说误了通天门落锁时辰,依我看你怕是连通天门都未曾去过吧,罢了,无须寻借口来搪塞,与行羽一同去领罚吧。”
我原以为帝君会出来替我们说几句公道话,不想帝君老人家竟是个怕老婆的神仙,往日在我们面前端的是如何不食人间烟火,不想,帝后便是他的软肋,眼下也是指望不上了。
我面色正了正,压住内心不安道:“本就是长依的错,帝君常说因果之报,即是长依自己种下的因,自然是要受彼种果,是否长依证明自己来过通天门便可免去行羽大人的责罚?”
此话一出,我已后悔莫及,能证明我去过通天门的人可是高高在上的少君,莫说他一界尊神会予我这小仙做证人,怕是旁人听了也会笑话我痴人说梦。
帝后与帝君互望一眼,端得一副好奇看我,帝君眸光闪动,总算答了句:“若你能证明自己去过通天门,本君便不再追究行羽一事。”
“若是满嘴妄言,罪加一等!”帝后幸灾乐祸地瞥过我,罪加一等四字越发的饱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