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漫长很遥远的梦。
那是一个夏季的清晨,他早早地起了床,踏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向一个高耸入云的洁白祭坛走去。
四周都很宁静,空气清新,远处的山尖上太阳『露』出半边脸,柔光顺着山势流下来,给山坡披上一件金黄『色』的外衣。
很快便来到了祭坛,这里让人倍感到亲切。
祭坛的主体是两根直『插』云霄的方尖塔,久经风吹雨打,岁月无情地将它们一点一点地侵蚀。尖塔两侧的守护神兽石像已经面目全非,为数不多的琉璃祭台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碎了几个……
也许这里曾经是个神圣而繁华的地方,但光阴匆匆,斗转星移,昔日已不再,沧桑像常青藤一样爬满了每一个角落。
祭坛右侧的花圃里,曾有一棵大树,长得枝繁叶茂,树茎粗壮得双手环抱都抱不完,如今已成刀下亡魂。左侧是一个喷泉,但池中的水早已干涸。
春夏秋冬,日复一日,祭坛被废弃了,所有的喧嚣的都沉寂了。
狗剩看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面对着那棵倒下的大树低低地哭泣。她哭得那么伤心,以至于他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忍不住上前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晨风袭来,在耳边呼呼作响,仿佛在述说着什么。
“你是谁?”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但是她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四周围是那么的宁静,只有女孩的哭泣声在幽幽回『荡』。
……
滴答……滴答……
闹钟转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耳中,狗剩『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仿佛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阳光从窗外溜进来,平静,祥和。
他下了床,出门,走下楼梯。宽敞的客厅如此熟悉,靠窗的位置那架钢琴一如既往地立在那里,它的主人仿佛已经将它遗忘。厨房里有个修长的身影正在忙碌,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丝幸福。
他记得这美丽的长发,但记不起那个好听的名字;他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但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知道,她是他的亲人。
他满足地坐到沙发上,等待着早餐端到他跟前……
忽的一阵响亮刺耳的爆炸声传来,他猛然抬起头,看到一艘艘飞船疾速驶过。一阵阵炮火轰隆隆轰隆隆,在眼前飞驰。
轰隆隆……
狗剩猛然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宽敞而温馨的客厅,令人挂念的背影不见了,沙发、桌子、钢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的他,置身于一个正被炮击的飞船里,飞船摇摇欲坠,到处都是电光和烈焰。
大火不断地『逼』近,像死神的利爪一点一点地朝他抓过来。当他试图迈出脚步逃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镣铐和铁爪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一丝莫名的恐惧涌上了心头,他不知道之间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更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将什么样的结果。
火焰终于扑了过来,企图吞噬了一切……
接着,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狗剩一声惊叫,猛然竖起身来。
窗外月『色』阴寒,房间里虽然没有外边那样的酷寒,却也是凉飕飕的。
狗剩满头大汗,浑身被汗水湿透,因为喘气急促,身子还在不停地颤动着。黑暗里的那双明亮的眼眸,闪烁着不为人知的复杂的光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久才微微平静了些。
“奇怪的梦……”他喃喃自语道,用手擦了把汗,仍然惊魂未定。
梦中的那个女孩是谁?
梦中的那个背影是谁?
她们和自己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
地下酒吧里,诺德这些天帮诺森看管着酒吧,处理酒吧业务对他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卡多瑞有事没事就往河边加油站跑,魂之力的买卖泡汤了,他现在极为惦记出售飞船残骸的事。
河堤上,诺森看着那个苏醒过来不久就到河边吹风的奇怪男子的背影,他的黑『色』风衣在月光下像恐怖的旗帜在飘扬着,月『色』很浓,但黑暗更盛。
诺森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向前走了几步,迟疑片刻,问道:“我听诺德说你叫狗剩,是个东方人,而且失忆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简单的人物。”
狗剩张开双臂,拥抱着从河面上吹来的冷风,他的背影在咧咧的风声中显得有些狰狞。
“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的话中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那会是什么呢?”
诺森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
狗剩豁然转身,截断了诺森的话,说道:“我希望自己是个简单的人,最好能像猪一样不用思考。”
诺森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平凡简单是好事,但你不是注定不是这样的人。”
狗剩有些诧异,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你没有心脏。”诺森说出了最明显的例子,“普通人没有心脏根本不能存活,而你还活得好好的。”
“我没有心脏……”狗剩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我为什么会没有心脏?”
“谁知道呢?”诺森说,“或许只有你那失去了的记忆能够解释。”
“或许,这也是我必须要找回它的原因。”狗剩淡然说,“不然我会一直这样茫然下去。”
“是的,平凡不等于茫然。”诺森说,“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有在茫然的时候才会平凡,你应该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可怕?可敬?或者两者皆具。”
狗剩面无表情,转过头去,看着河面上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风越发的清冷。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那依你的意思,我该不该继续寻找我的记忆?”
诺森笑了笑,说道:“你的问题在我这里没有答案,你得问你自己。”
狗剩茫然道:“我很『乱』。”
诺森无奈地摇头,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可能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你自然会有答案。”
狗剩轻笑,说道:“承你吉言。”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平静:“不管能不能找回记忆,我都会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无论我是什么人,我都会把你们当初朋友,虽然我似乎并不属于这里。”
风越发的猛烈,吹得他身上的黑『色』风衣呼呼作响,他的黑发飘洒着,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夜幕中所有的星星都隐身不见,只有那轮圆月皓洁如玉。
诺森有一股烈焰猛然间在胸口腾起,血『液』膨胀,心跳声砰砰如震天的战鼓一般。
这个没有心的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的时候,语气如此坚定,让人听了深信不疑。
诺森不知道自己的弟弟结交这个朋友究竟是福是祸,但他知道在这个人身上,他将会得到一些有生以来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不管是好是坏,无疑都会无比的惊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诺德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这天,诺德正在酒吧里照看生意,一个瘦小的老头走了进来。
这个老头穿得很是寒碜,头发已经斑白,走路一摇一摆的显然是喝了不少酒。诺德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客人,因此就多注意了几眼。
老头径直走到吧台前,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会员卡递给服务员。
“对不起。”服务员对说明了来意的老头说道,“我们不能给您提供预支服务。”
“为什么?”老头沉下脸来,“查不到资料吗?”
“不,我们已经找到了这张会员卡的相关信息。”服务员微笑着回答说,“但是我们无法确认您的身份,您的长相跟会员卡资料上的人出入太大。”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老头很不甘心。
“您首先要证明您就是多伦先生,我才能给您提供预支服务。”服务员认认真真地解释,“不然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证明我是我?”老头一脸的糊涂。
“是这么回事。”
“要怎么证明?”
“这个——我也不清楚。”
“……”
老头觉得这个世界太黑暗了,证明自己是自己?这不是故意刁难么。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老头不服气地憋红着脸跟服务员理论起来。
诺德还在跟一位常客聊天,这时候听到吧台方向传来不小的动静,转头看去,发现那个头发斑白的瘦小老头貌似正在发酒疯。
老头脑袋摇晃敲打着吧台,大声叫道:“你们是故意为难老头子我!我有会员卡你们竟然不让我预支,岂有此理,快给我酒!真是可恶,没有酒叫人怎么活……”
服务员不打算再理会他,把他当作不存在一样,看都没多看一眼。
恼怒成羞的老头动作越来越大了,越闹越起劲,似乎是想引起更多的人的注意。
“没听到吗,我要酒!”他叫喊着,“你们为什么不给我酒喝,好歹老子也是个佣兵,是个厉害的重装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