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正阳门,走过棋盘街,往北是一片红墙金瓦的辉煌建筑,那是皇上居住的紫禁城,刘经历向着那一片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恢弘建筑群拱了拱手。
向西绕过江米巷,走了一里多地,拐而向北,一个接一个高大的衙门在暮色中静静卧着,下值的官员架着马车正陆续离去。
最后面是一个朱红色大门、两边是张牙舞爪的大青铜狮子的雄伟官衙——正是后军都督府,绕过正门,向北走到尽头是一片红墙,刘庠灏指着红墙上的石雕汉白玉门介绍说:“这座门叫西公生门,走过去是西长安街,街北就是紫禁城。”未及到头有一条朝西的小巷,折而向西,走完一条的小街,来到石碑胡同北边的第一座大院子,就到了后军都督府的客馆,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刘庠灏叫来客馆的谢馆丞,拉着刘景仁的手介绍了几句,让景仁明天在客馆等他,就急匆匆的回家了。
刘景仁希望谢馆丞找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好把东西和人员都安置好,幸亏后军客馆院子够大,都督府的权利也日渐旁落,客馆冷清了很久,客馆后面的几个院落早已闲置。刘景仁虽然官衔不高,但是看在大家是都督府同僚的份上,刘景仁银子也给的优厚,谢馆丞就给他们安置了一个偏西的后院,三间上房,四间偏厢,人员货物尽够安置了。
刘景仁担心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给谢馆丞封了一个红包。谢馆丞捏捏红包满脸堆笑,他原本还害怕对方是一个乡下白丁不懂礼数,没想到知情识趣,就高兴地叫来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厮,吩咐道:“这位是都督府的上官刘经历,要在西偏院住些时日,你俩精心伺候。我再给精膳厨吩咐一声,保上官在京城舒服快活。”后面的两句话是对景仁说的,刘景仁看着谢馆丞青色的万寿纱帽下零星的白发和一张谄笑的打皱的象老核桃一样的脸,回想到刚才“客人——客官——上官”的一波比一波热情的话语,赶忙笑着感谢。
刘景仁吩咐段四把带来的货物安放到上房西间,把工匠们安置到偏厢,作别了谢馆丞,由女厮带着向西偏院走来。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客馆里各处的灯笼已经亮起来了,各处房屋内也纷纷亮起了灯火,沿着假山边上高低起伏的石子路,刘景仁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灯笼口的烛光映照着女厮年轻的脸庞,使他有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这里是北京,是他日常居住的地方,但又和他日常居住的地方大相径庭,庄周梦蝶,是蝴蝶?还是庄周?
说是偏院,实际上是一个四合院,院子并不小,穿过天井,踏上青石台阶,女厮挑起堂屋门帘,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摆放着一圈柚木做的官帽椅,茶桌上盖着锦缎褡裢,上面摆放着精致的汝窑茶具,墙上挂着两幅“西篱品菊”和“东坡赋诗”的画,东西各有一个门通到卧室和书房。
段四把带来的货物放到书房的桌子上,把景仁随身携带的两个大箱子提到卧室放好,低着头退出去了,女厮也把茶水沏好,热水打好,景仁把她们打发出去,用热水洗把脸,将脚泡在热水盆里,躺在卧房的躺椅上,闭上眼睛放松下来。
第二天早上刚刚坐在精膳房吃着饭,刘庠灏就嚷嚷着进来了:“吃饭了,我来的太巧了····今天先去吏部备档,然后再去拜见上官,事情还多着呢。”刘景仁赶紧拉着刘经历的手“坐坐,先随便吃一点。”刘庠灏坐下来,绾起衣袖,“早饭正好没吃饱,”他就着小菜喝了一碗莲子羹,又吃了一个茶叶蛋,抹抹嘴,“还是后军客馆的饭食好,吃的惬意,好了,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吧。”
“准备什么?”刘庠灏一句话把刘景仁问糊涂了。
“走走,屋里说”看来刘景仁完全不懂这中间的门道,刘庠灏颇有些无奈,把刘景仁拉到卧室,关上门,刘庠灏伸出手“银子,银子呀,咱们是同僚,就不必说啦,吏部存档,拜见上官,都要一大笔银子,这你不知道?你没有师爷,看来不是你不聘,是你不懂呀!哎,现在只有我来客串一下你的师爷啦。”
刘庠灏详尽得把其中的门道向刘景仁说了说。
吏部存档要交100两的润手费,拜见上官要带500两礼金,几个上官下来这不得两千多两银子吗?刘景仁心中吃了一惊。
看到刘景仁大睁的眼睛,刘庠灏以为景仁没有准备银子,就说:“幸好我今天来的早,不然咱们还得耽误几天,那咱们今天先到四海票号贷个五千两银子,这升官前的打点杂项就够了,这个也是常例,那个官员都要贷的。”
“是这样啊。”刘景仁恍然大悟,“那,这笔银子怎么还哪?”
“怎么还?到任以后想办法还呗。”刘庠灏不以为然的说。
刘景仁心中想的是这笔银子花的路数不正,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刘庠灏则是习以为常。
刘景仁无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银票,大概四五千两的样子,“这一段时间建场子正花钱,我从四海票号借了一些银子还没用完,你看这些够不够?”
刘庠灏数了数,又把银票递给他,“够了,够了,下面准备一些给门房的散碎银子就好了。”
吏部在大明门东,斜对着兵部,刘景仁和刘庠灏架着标示有后军都督府番号的马车,绕回西江米巷街,穿过大明门,沿部堂街走到第二家,就是吏部高大的彩绘朱漆大门。
刘庠灏亮了一下后军都督府的腰牌,门房登记了一下,马车就驶进大门停在前院东边,这时院子里已经停满了马车。
刘庠灏带着刘景仁从马车上下来,沿着青石路向西走,穿过一个不大的广场,前面是一个三开间的大门,东西两个便门人流来来往往,刘庠灏来到东便门,把腰牌和五两银子一起塞进去,领了两个两寸长的木签出来,给了刘景仁一个,穿过便门,给警卫验过木签,走上前面的大殿,门边挂着一块“吏部司务厅”的黑字木牌,两个人进了大殿,找到“验封司”把刘景仁的告身交上去,又被告知到要到西边“收费处”交一百两银子的茶水费,当刘景仁刚把身上背着的银子放下来的时候,就听到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七品官被训斥的像孙子一样,原来他刚才交上去的“四海票号”的银票要重新验票,再兑付现银,验封司的吏员嫌麻烦,又不愿担责任,就怒骂起来,那七品官赔了许多不是,再补上十两的“跑腿费”,事情才办下来。刘景仁看到这里,拍拍自己的额头抹了一把汗。
轮到刘景仁的时候,他把五十两一锭的现银交上去,那司隶用戥子虚晃了一下,随口说道:“银子成色不纯,在补交三两火耗。”刘景仁交上五两碎银,顺利的拿到了小票,交给刘庠灏,然后再递进“验封司”的窗口里,过了一会儿,刘景仁正式的官凭就被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