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妍转身进了里间。
如琴哪能让金铃动手,快步过去收拾桌子,瞧见桌上那杯没动过的茶,香气还在往出冒。
她在乡间长大,家里虽然不如旁人家轻慢女孩儿,但家里穷困,爹娘可了劲儿把好东西给她,也没什么大见识。
这会儿一盏茶就馋得她口水直流了。
她悄悄扯了扯金铃的衣袖,待金铃看过来时,她指了指那杯没动过的茶,眼底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金铃心一抖,伸手将茶盏接过来,拽着如琴出门了。
如琴被拖拽着出门,金铃虽然没说话,可如琴也能看出来,她做错事了。
“跟在娘娘身边,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戴了?怎得还这么不懂规矩?”
如琴讪讪地垂着头,不敢答话。
金铃叹了口气,今儿是被她瞧见了,若是她没瞧见呢,若是如琴美问她,自作主张用了呢?
后果不堪设想!
“我瞧着你是他们几个里,最年长的,也是最稳重的,怎得还开始犯糊涂了?”
如琴不明所以,之前主子用剩下的,也都是赏给她们的。
怎得今日就不成了?
金铃跟在苏清妍身边这么长时间,又岂能看不出一个黄毛丫头的心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咱们得认清自己的身份,主子赏是主子赏的,主子让处理了的,就是扔掉,烂掉,也不能入咱们的口。”
如琴依旧不太明白。
既然主子都让处理了,那怎么处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在这儿碍着主子的眼就是了。
“不明白?”金铃问。
如琴入宫之后,多得金铃指点,现下在苏清妍面前,也算是得脸的,她对金铃很是感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听金铃询问,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金铃带着将那被茶水倒在树下,看着茶水浸润到土壤里,“主子的吩咐,不明白也无妨,照做便是。”
“也就是咱们娘娘性儿好,平日里赏赐也不少,若是换成别的宫娘娘,可没这么好的日子给咱们过,别说是剩的茶水点心了,就是一口馊饭都未必肯赏下来呢,这宫里头的规矩便是这样的,咱们当下人的,守着便是。”
如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是从乡下来的,懂事忠诚自不必说,但宫里头的规矩,懂得确实不多。
索性,苏清妍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铜墙铁壁的清泉宫,是个外人渗透不进来的清泉宫,如此便也足够了。
但在此之前,首要的,便是保住她们这些人的命,别一个不小心就给自己玩死了。
“你回去也同其他几个说清楚了,可别莽撞了,这宫里头处处都是明争暗斗,别把自己给玩死了,你们爹娘可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呢。”
提到爹娘,如琴便是再不明白金铃此番凝重的缘由,也还是决定听话了。
金铃说得如此严重,她不想死,她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她呢,她若是死在这里了,爹娘得把眼睛哭瞎了。
这么想着,如琴重重点了点头,“金玲姐姐放心,我记得了。”
一个小丫头,金铃到底也舍不得苛责,“咱们清泉宫没那么大的规矩,只要你们对娘娘忠心耿耿,听娘娘的花,娘娘不会亏待你们的。”
金铃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她们虽然没见过别的娘娘,可进宫这么些日子,也见过些别的宫人,听过一些八卦的。
比较起来,她们娘娘不会动辄打骂她们,还会纵着她们玩耍,闲来兴致好了,还会带着她们做点心,这宫里头,应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主子了。
而且,主子也没亏待过她们的嘴,一盏茶而已,倒了便倒了吧。
见如琴往心里去了,金铃才松了一口气。
在宫里这么长时间,她的心已经够冷硬了。
如琴把自己玩死了,她倒不至于太难过。
她担心的是,如琴若是死了,只怕会引起有些人的注意。
娘娘的计划,不容有失。
不容因任何人有失。
苏清妍躺在床上便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说不清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醒来时,她的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金铃听见动静推门进来,带起一阵风。
苏清妍直觉一阵寒意从尾椎骨升腾而起,直冲天灵盖。
“娘娘?”金铃低声轻唤,扯着帕子给苏清妍擦拭额头上的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不舒服?奴婢让人去请陈大人过来吧。”
苏清妍微阖双目,感受着周身的气息渐渐平缓,温和,她摇了摇头,“做了个噩梦,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该用晚膳了。”金铃说,“娘娘不醒,奴婢都要来叫您了。”
苏清妍搭着金铃的手,换了套干爽的衣服。
外间玉穗已经让人传膳了。
苏清妍这边处理妥当,正好坐在桌边用膳。
如琴是几个小丫头里最是稳重的,便被金铃带在身边,近身伺候,帮着布菜。
许是那乱糟糟没有头绪的梦叫苏清妍心里不畅快,胃口也不大好,吃了半碗鸽肉圆子汤,饭菜都没动几口,就撂筷子了。
金铃见状上前,“娘娘胃口不好?要不让厨房准备些爽口的小菜过来?”
苏清妍摇摇头,“不必麻烦了。”
她放下筷子,就着如琴递过来的香茶漱口,便起身回了里屋。
天色渐渐暗淡,屋里的地龙烧得滚烫,火炉也点着,苏清妍只觉一阵燥热从心底升腾而起。
心烦意乱。
她索性走到床边,推开了窗户。
窗外,不知何时,飘了细细碎碎的冰晶下来。
不是雪花,是冰晶。
这让苏清妍皱了下眉头。
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这个季节,不是会下冰雹的季节,最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寒凉的风从洞开的窗口倒灌进来,苏清妍畏寒的身子猛地打了个哆嗦。
但心里头竟舒服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寒意灌入口鼻。
“咳咳!咳咳咳!”
一时不察,竟引起了一阵咳嗽。
外头候着的玉穗闻声掀开帘子跑进来。
“诶哟,我的主子哟,您这是干嘛呢?”
哪有大冬天在屋里开窗的?
这是嫌不够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