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从洛阳出来,是走的陆路,没办法,船都被杨广征调的一干二净,他只能是靠两条腿行军了。
一个水路一个陆路,自然是擦肩而过。
李靖在汝阴郡已经跟张绣部叛军干上了,双方的实力悬殊过大,张绣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麾下两万多人,就这么在淮河北岸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的意思,可不是指全都死了,队伍散了,番号没了,就是全军覆没。
再然后,李靖于夜里强行渡过淮河,率领东宫左右卫率,在淮南郡正面撞上了杜伏威麾下的张善安部。
张善安是杜伏威麾下,从始至终一直留在长江以北的一支叛军,原本是在庐江郡,当初与身在历阳的杜来护儿东西对峙,谁也没动手。
如今杜伏威撤离,那么江都以西的四个郡,张善安独占三个,他这次倾巢而出,是为了对付驻扎在江都西面屏障钟离郡的于仲文。
南方的叛军正在疯狂过江,江都只能暂时撤离,那么钟离郡的于仲文就是为了阻止张善安骚扰江都而布置的。
但是于仲文也没有想到,李靖来的这么快。
“这么说,张绣已经完了,”观国公田世师道:“药师来的太及时了,若能在此击溃张善安,我们其实不必撤离江都。”
麦铁杖点头道:“襄阳水师也在赶回来的路上,山东张须陀史怀义,洛阳方向有太子,我们完全可以死守江都,将战场压缩在江淮一带,如果往北撤进山东,也是无险可守,不如当个坐地虎,就在江都把事情解决了。”
于仲文脸色凝重道:“此为决战之势,我不敢拿主意,一旦败了,江南就收不回来了,我会请示宇文述,不过麦将军请速领一万兵马支援李靖,记住,能打则打,不能打就退,我们现在需要保存实力。”
淮南郡那边,张善安毫无保留的跟李靖死磕,他觉得自己不会输,因为他的屁股后面,有源源不断的大军已经渡江,就靠李靖这支远征而来的孤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庐江郡方向,收到消息的阚陵部,也正在往北行军,支援张善安,两部加起来三万五千人。
船只有限,所以杜伏威、冯盎大军摆渡的进度,是缓慢的,他们没有搭设浮桥,因为这里的长江水域,太宽了,宽的地方有好几里,甚至十余里,接近入海口的长江水流,会将浮桥冲垮。
江都城那边打的热火朝天,最精锐的左右翊卫可不是吃素的,牢牢的固守河岸防线,将一拨拨的叛军给打了回去。
蔡莒的五牙舰队是最忙活的,需要来回在长江上奔走,冲撞那些摆渡的小船,奈何他手里舰船太少,不过即使如此,也是极大的拖延了叛军的渡河速度。
这才是一支五牙舰队,十多天来干沉了两百多艘小艇,战绩不可不谓不彪悍。
大船是追不上小船的,蔡莒又忙于到处救火,无法形成封锁,如果襄阳水师主力在的话,在江都南岸的长江水域形成一道水上防线,叛军是别想从这摆渡的。
这就是水师的重要性,你十万大军的装备,都没有襄阳水师值钱,你以为这钱都是白花的?
宇文述坐镇江都,收到了来护儿的消息。
“不能让他撤,他就是死,也给我死在吴郡,”宇文述朝着传令官道:“告诉来护儿,我军已无退路,让他务必再撑一段时间,水军回援,一路顺流,再撑五天一定能来。”
本来江都的作战部署,是要撤的,但是山东那边来消息了,张须陀和史怀义正在拼命的往这边赶,李靖也已经进入江南境内,说明太子也快了。
那么这种形势下,宇文述就不会撤了。
关键的关键,其实都在襄阳水师身上。
吴郡就是苏州,来护儿早就扛不住,万瓒战死,管崇投靠林士弘,与许万彻的联系,也已经被叛军割裂,如今对方如何,他也不知道了,就剩下一个刘元进,跟着他撤回了常熟县,这里有唯一一个海军码头,还是非常寒酸的那种。
大军就剩下不到两万,往海船上撤,也需要时间,来护儿也一直在坚持,他希望能等到从江都来的好消息。
不要指望陈棱的海军,他那是只有水手没有兵,空壳。
“父亲,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长子来楷劝谏道。
刘元进此时也在大堂,道:“大总管,非是卑职不肯再战,林士弘已经拿下大半个吴郡,我们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费青奴则是一声不吭,在他这里,来护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管照办,绝不会违抗。
来护儿皱眉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几番遭遇,林士弘攻的都非常狠,但是到了常熟之后,他反倒不攻了,就好像他是故意放我一条生路。”
来楷诧异道:“父亲怎会有如此妄想?您的身份,任何一个叛军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怎会放我们走?”
“或许是不愿与我们死战,”费青奴道:“如今长江以南,我军已无据点,林士弘或许是不愿在我们身上消耗了,他和操师乞是面和心不和,打咱们,他的损失也不小,真要与我死战,他伤亡过重的话,有被操师乞吞并的可能。”
来护儿道:“你的这个想法放在平时,是有可能的,但眼下不会,至于林士弘究竟在想什么,我猜不透,他既然不动,我们也不动,他如果全力来攻,我们再撤,毕竟我军是长江南岸唯一的朝廷大军,一旦撤走,士气耗尽,再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林士弘为什么不打了,原因是多方面的,来护儿太难啃了,他损失确实太大,但主要原因,是不想弄死来护儿。
因为来护儿身份太崇高,自己要是在吴郡干死对方,将来若是形势急转直下,他连投靠朝廷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算弄不死来护儿,让他逃掉,将来投降朝廷之后,来护儿也会弄死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打,给你留一条逃生之路。
来护儿其实早就知道了,因为他收到了林士弘派人送来的信,不过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也瞒着自己的儿子。
要不然来护儿能不撤吗?都特么快打没了。
林士弘算是叛军当中,最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了,与他自身性格有关,也与萧世廉每天在他耳边忽悠有关。
萧世廉是怎么说的?给他举例子,旧陈刚被大隋灭掉的第二年,整个江南全反了,结果呢,杨素用了不到半年,又给你平了。
当时的造反头子,就是萧世廉的亲弟弟,萧世略,他能不知道吗?他比谁都清楚整个过程。
说到底,是江南无险可守,唯一的倚仗就是长江,旧陈在拥有一半长江控制权的情况下,都能两个月被灭掉,现在的叛军,对长江是一点控制权都没有。
萧铣还告诉林士弘,襄阳水军一定会救,那么等到水军赶回来的那一刻,过江的和没过江的,会是两个待遇。
水军会全面封锁长江,没过去的过不去了,过去的成了孤军,除了跟官兵死磕,没有第二条路。
林士弘是一个很容易接受别人意见的人,他信了,所以在吴郡攻打来护儿的时候,他也一直在拖延,要不然来护儿早就被他灭了。
拖延,是为了避开北上渡江,其实就是避免将自己陷入险境。
“那个万瓒也是一条好汉啊,宁死不降,我是给了他机会的,你也看到了,”屋子里,林士弘和萧世廉密语着。
萧世廉笑道:“管崇虽降,但此人绝不可信,其残部六千余人,要打散分往各处。”
“不好办啊,”林士弘道:“刚刚归附,我便夺其兵权,此人必有异动,我知道这个人信不过,但眼下由不得他忤逆我,先降朝廷又降我,他已经没有后路了,除了听我的,他还能干什么?”
还是你聪明啊,好几条后路,萧世廉笑道:“万瓒是向太子投诚的,事后被委以重任,来护儿都不敢为难,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万瓒死得其所,若有子嗣,必有爵位。”
林士弘点了点头:“你觉得水军一定会来?”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襄阳水军一定会回来,毕竟皇帝都跑了,江都都围了,不回来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瞻前顾后,自己没个主见,好在人家听劝。
“一定会回来的,将军信不信,太子就在赶来的路上,不日就会抵达江都,”萧世廉道:
“眼下这种局势,只有太子能救,而太子也一定救的了,只因他一到,各路兵马就有了主心骨,不会再各自为战,上下一心,杜伏威危矣,届时您若能以江南之地归附,封王都是有可能的。”
萧世廉又开始pUA了。
“欸~~~~”林士弘笑道:“我没那么大野心,起义也是麾下弟兄们吃不上饭,我带着大家寻条活路,我本一乡绅,家有薄田数百亩,要不是江南形势至此,我也不会起兵。”
以前没野心,那是以前,现在混的牛逼了,野心自然也就跟着涨起来了。
萧世廉之所以这么忽悠林士弘,就是想诱导对方能在杜伏威冯盎等人大败的时候反戈一击,林士弘要真有那样的眼光和胆略,你别说,是可以封王的。
大隋没有封异姓王的先例,但是大隋之前,可是不少。
再说了,可以给你改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