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便转头望他。搁下盘箸,轻轻伸手捅了他一下:“哎,男儿有泪不轻弹。”
虎子急忙吸溜了下鼻子,故作大方地说:“谁哭了!小爷眼里进了沙子!”
兰芽便缩了手,轻轻说:“你爹娘和你家人,都是怎么没的?”
虎子瞪着她,不肯说了。
兰芽便垂首回去:“不说算了,当我没问。”
他便急了,趴过来非凑在她眼前儿:“哎,你是不是又要借这个说非要跟我拆帮啊?我告诉你,爷爷,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
兰芽耐不住他缠磨,终于忍不住,悄然勾了勾朱唇。
他低低垂下头,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倒是没看见兰芽那一笑。
“……是在辽东,被鞑子杀的!全家三十余口,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他一双叽里咕噜的眼珠子,这一刻定定含泪,宛如流淌着血火之影。
兰芽忍不住伸手去按住他手背。
他含泪转眸望来:“我一路从辽东逃到京师,一路上都是靠讨饭为生,也一路都看穿了人情冷暖。没谁肯舍命救我,只有你。”
兰芽赧然摇头:“我也不是故意要救你!城上射箭,我自己也是逃命罢了。”
虎子抿唇:“就算那次不是故意救我,后来进城之前你bā光我衣裳,帮我藏了私酒,那还不是又救我一命?”
兰芽登时红了脸:“哎你怎又浑说?谁bā光你衣裳了!我不过是让你换一套衣裳罢了!”
虎子还来了执拗,反手一把握牢了兰芽:“总归,我就是认定你了。反正咱们俩都是孤单一人,就别再拆帮了,啊!”
虎子的孤单与恐惧,兰芽最懂。那种茫茫天地、茕茕孑立的苦,她也怕。
她便吸吸鼻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住他:“实则,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且不说方才在那宅子门口;其实之前在街口,也是你躲在人群里,变换了声音装成男女老幼来帮我的吧!”
虎子眼珠子又叽里咕噜地滚,便笑了:“你猜着啦?真贼!”
兰芽忍不住又踢他一记:“你才是贼呢!你个爬墙的小贼!”
虎子展颜大笑,攥紧了兰芽的手,轻轻摇晃:“兰伢子,咱们两个这样,真好。”
兰伢子的手好软啊,柔若无骨,宛若冰肌玉肤。
兰芽便也忍不住轻轻一笑。
虎子便一声欢呼:“你答应了,对不对?兰伢子,你从今往后都跟着我了,是不是!”
兰芽悄然垂首:“……我之前有句话是扯谎的:我不是怕你连累我,我不怕的;我实则是怕连累了你——你跟着我,会掉脑袋的。”
“掉脑袋有什么好怕!”虎子仗义拍拍心口:“只要兰伢子能答应跟着我,将来不管遇上什么,小爷我全都慷慨以赴,绝没有一个字的怨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