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无赖的样子,耐心与她周.旋到了夜半。直到她周身宛若水洗,再也攒不起半点气力,他才放了她。
终得自有,鼻尖还是不由得一酸,兰芽急忙背转身去,抱紧了被子。
宁愿,方才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
身后,他伸过手臂来,轻轻撩动她鬓边碎发。麻麻痒痒,宛若小虫糌。
兰芽死死闭住眼,尽量平淡道:“大人请回观鱼台安置。小的当真累了,不惯与人同榻!”
这话她说过已不是第一次,虽则说了也白说,可是她却还要说。
他“嗯”了一声,没恼,也明显没听进去。只幽幽道:“已是夜半,你叫我现下离去,难懂是要阖宫上下都看见我大半夜的被你撵出门去?兰公子,我这脸面可丢不起。”
她没在跟他打情骂俏,他明白不明白楮?
她与他说的话,更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种床头吵了床尾和的“撵出家门”!
兰芽冷冷道:“大人想多了。如果大人当真这样担心,也罢,听兰轩自留给大人,小的起身离去。”
她又生气了。
司夜染痴痴盯着她侧脸,缓缓一笑:“……今晚,我不想一个人睡。兰公子,你可知道,今日朝堂之上,我成了众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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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轻轻一颤,明明不想管他,可还是忍不住悄然回首。
“怎了?”
司夜染低低苦笑:“南京事毕,皇上擢升了万通。接下来如你我所愿,紫府因失职被问责,公孙寒被免紫府督主之职。”
兰芽也微微一惊。本以为公孙寒早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时一事便可撼动,却没想到皇上突施雷霆。
司夜染悄然盯着兰芽的反应,缓缓道:“……那时堂上众人,包括我自己,都以为紫府督主之位必然属我。却没想到,皇上竟然擢仇夜雨接任。”
司夜染不着痕迹地,微微地,颤抖地,哽咽了一声。
兰芽便是一颤,猛地回头来看他一眼。
见他深深垂下头去,肩头微微耸动,兰芽深深吸气,却怎么也无法再背回身去。
她便翻转过身来,面朝向他——尽管,还死死抱着被子,隔开距离。
她轻轻叫:“大人?”
“嗯?”他回答,音色黯然。
兰芽轻轻闭了闭眼,挣扎在进退之间。终究还是睁开眼,试探着去看他的眼睛。
“大人是当真,极想要紫府督主的这个位子么?”
司夜染缓缓抬眼,浅色如银的眸子罩上兰芽。这般看过去,方觉他的睫毛长得令人惊心动魄,而他极难得一见的温柔眼波,潋滟得让人心碎。
“自然想要。这大明天下,哪个太监不想坐上紫府督主之位?”
兰芽目光盈盈,清浅望他:“我以为,这大明天下,倒有一个太监是不必的。”
司夜染眯眼望来:“嗯?”
这样近的距离,两人鼻息相接。纵然亲密已然有过无数次,可是这般不用亲热的厮昵,倒仿佛该是头一回。
兰芽有些头晕,便轻轻阖上眼,道:“……便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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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合起眼帘,他才敢勾起唇角来望她。
悄然微笑。
却又要问:“为何?”
兰芽捏紧被角,死死按住节奏又乱了的心跳,缓缓说:“紫府督主自然了不得,小的这几回行走宫外,也曾听百姓说过,这天下是叫‘明’,紫府的督主却是‘暗’里的皇上。这个天下,实则都是握在他手中的。”
“可是,百姓们却不知道,紫府之外,还有一个灵济宫。因大人本身也在紫府挂职,于是外间难免将灵济宫与紫府混为一谈;可是知内情的人如何不明白,大人的灵济宫实力绝不在紫府之下?”
兰芽轻轻睁开眼睛,小心望着他。当视线撞到他的目光,她便连忙再垂下眼帘,颧骨上不由得热了起来。
她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更何况,以大人的性子,一向都不将紫府看在眼里。别说仇夜雨,就算当日的公孙寒也是一样!所以就算紫府督主这个位子让天下人眼热,大人却当真未必看得上的。”
“那些想要看大人笑话的,多是外臣。他们只在朝堂之上为官,从来就没机会了解宫闱的秘密。他们愿意笑,大人难道还做不到视而不见么?再说这天下对大人的非议早已鼎沸,大人又如何连这一点小小的笑话,都承受不得?”
“更何况,紫府上下早已盘根错节,就算大人坐上督主之位,便又要面对公孙寒与仇夜雨的旧部。他们会将公孙寒获罪之事归咎在大人头上,到时必定不肯归心,办差时也难免阳奉阴违……若此,大人又要花多少倍的心力来重新整饬?大人又何必不将那些心力用在自己的灵济宫上,更要事半功倍多少?”
司夜染故意叹了口气:“旁人的意见,我自然可以不放在心上。
tang可是由此事可以窥知,皇上怕是对我疑心依旧未解。”
兰芽摇摇头:“皇上虽然疑心未解,却也未必不是再放大人一马。”
司夜染挑眉:“何出此言?”
兰芽冷冷一笑:“倘若我是皇上,我便叫大人去坐那个督主之位。一来将大人与灵济宫旧部隔离,二来叫整个紫府一起来盯着大人!如此大人便孤掌难鸣且但凡有半点行差踏错,仇夜雨和公孙寒的旧部必定紧盯不放,尽数报告给皇上知晓——这样,对皇上岂不更好?”
司夜悄悄舒了口气:“如此说来,皇上倒是为我打算?”
兰芽垂下眼帘去:“……也许是我想多了,想错了。总之这回,我总是觉得,皇上其实对大人,很好。”
司夜染忍住微笑,故意幽幽道:“也不尽然。灵济宫虽然也有些力量,终究没有紫府人多势众,更不能指挥锦衣卫,也无法掌握北镇抚使司的大狱。”
兰芽抬眸,缓缓道:“大人心里原本这样明白。既然知道自己缺少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便设法去取好了;又何必只盯着一个督主的位子不放?”
司夜染缓缓引导:“你的意思是说……?”
兰芽道:“我的意思是说,锦衣卫自大明初建时便已成立,可是后来却不得不屈尊于紫府之下;就连北镇抚司狱也是原本独属锦衣卫的诏狱……锦衣卫已然屈居紫府之下多年,其心下岂能毫无怨怼?大人只需审时度势,将锦衣卫攥在自己掌心就好。”
兰芽妙目泠泠而转:“反正那么巧,贵妃亲弟万通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更刚刚升任掌锦衣卫事都指挥同知……他原本该与大人更为亲近。”
司夜染便笑起来:“兰公子,你太过聪明!”
兰芽便也悄然目光一冷:“小的再聪明,自问却也不及大人。所以小的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绝不信大人就想不明白!”
司夜染微微结舌。
兰芽妙目轻转,猛地伸手向前推!
饶是司夜染,竟然也一个没防备,被直接推下卧榻去!
司夜染狼狈落地,侥幸伸手矫捷,落地姿势还算优美。他忍住笑,向上瞟她:“兰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兰芽则妙目如寒星:“……小的既然能想明白此事,便如何不明白大人方才是故意骗小的心软!小的不会上当,大人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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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司夜染走出听兰轩。
小心在门口伺候着的双宝,一见大人出来,心都快吓出来了。
本指望大人今晚不走了,明早起来便阖宫上下都知道大人与兰公子和好了……可是这怎么说走就又走了?
双宝忙上前来问:“大人,怎地,不留下?”
门口灯影摇曳,隐隐罩着墙头伸出的一树新芽。新绿暗吐,春意萌动,已再藏不住。
司夜染抬头斜睨着那树新芽,却笑起来,摇头冲双宝说:“……我是被你家公子给撵出来的。你可明白了?”
司夜染这般语焉不详地说完了,抬步便走了。
双宝和三阳傻傻站着,一直目送司夜染迈着轻快的脚步,背影再也不见为止。
三阳扯了扯双宝衣袖:“我怎地觉着,大人被撵出来,好像,十分欢喜似的?”
双宝点了点头,也忍不住望了一眼那春意萌动的一树新芽,喃喃道:“大人,好像,也要——发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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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昭德宫人来传话,贵妃召见司夜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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