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宫。
“……所谓投桃报李,他既然不在乎咱家的示好,自是觉得自己才高,小小秋闱不在话下。倒也简单,便叫他秋闱不中,给他一次教训,叫他明白不是才高之人都有机会金榜题名。”
凉芳瞟了方静言一眼:“这一回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是谁呀?”
方静言忙躬身道:“按着朝廷一贯的规矩,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从协办大学士、各部尚书,或者副都御使以上官员中选派。此事皇上还未示下,所以咱们不好随便猜测。”
凉芳一听便乐了:“协办大学士倒也罢了,六部尚书、副都御史倒都是九卿里的人物。上回九卿联名弹劾西厂,皇上不予朱批,直接掷还……九卿不敢怨怼皇上、内阁和司礼监,便逢人便说是司夜染使的手段。经此一事,九卿与司夜染的梁子便是结下了。袋”
凉芳说到这里便顿住,只用眼神儿吊着方静言。
方静言便笑了:“那现下只需利用此事,将秦白圭与灵济宫的关系泄露出去,不管九卿当中那位主考,这个秦白圭也将无中榜之机。伧”
“就这么办吧。”凉芳满意含笑,轻轻阖上眼帘:“给秦白圭一点教训,他就会放下那副傲骨,知道该学乖一点。到时候咱家自会留一个传奉官的空缺给他。”
“科举,哼,谁说科举才是跃龙门的唯一途径?”
方静言便也跟着讨好:“谁说不是呢。龙门的钥匙,此时就掌握在师父您老掌心儿呢。不听话的,是怎么都进不来。”
凉芳笑了笑,便睁眼方静言:“这个秦白圭,你们好歹也曾一起在人牙行里呆过;在灵济宫里也算相处过。竟然还探不出他的背景,真是可惜。”
方静言连忙道:“原也不难。从前奴侪们懒得搭理他,是因为他刚一进人牙行竟然是女儿妆扮;后来那兰公子又亲自看顾着他,守得那叫一个严密,根本都不叫旁人瞧见。奴侪们便也懒得去卖那个脸面,索性远着他罢了。师傅若想详细知道那秦白圭的来头,只需将那对人牙子夫妇叫来,好好地问明白就好了。”
凉芳闻言便眯起眼来:“听你这番讲述,那人牙行分明是有意替司夜染收集你们这一班小孩儿。那这刘三夫妇怕实则也是司夜染的人……他们怎么会什么都告诉我呢?”
方静言就笑了:“师父想啊,这世上还有熬得过东厂大刑、还有不怕掉脑袋的么?只需师父用点狠的,那些秘密对于师父来说便永远不再是秘密。”
西厂初立,诸多杂务,兰芽一时忙得分不过身来。
头一件要紧的,便是从锦衣卫里遴选校尉。皇上御口,说西厂校尉比东厂多一倍,可是却不是随便都能选到西厂里来的。这些人,兰芽必须要亲自一个一个地看过才能放心。
此事上便证明她从前将卫隐派回锦衣卫的先见之明,有了卫隐在,终是事半功倍。
趁着这个机会,兰芽索性翻开万通曾与仇夜雨一起指证司夜染在北镇抚司大牢杀人一事,向皇上请求,若要西厂办事方便,必得锦衣卫北镇抚司与西厂协同一致,再不会出现上回那件内讧之事。
兰芽的单独奏闻,皇帝倒也觉得有趣,索性问她该怎么办。兰芽便大胆启奏,赐北镇抚司印信,诏狱从锦衣卫寻常办差中剥离出来,可不经锦衣卫都指挥,而直接听命于皇上。
皇帝想了想:“倒也有理。便如上回那十八条人命,万通身为锦衣卫都指挥,却未能查辨真情,反倒从中添乱。既如此……朕便准兰卿所奏。锦衣卫北镇抚司设关印,由镇抚掌,可直接听命西厂调度。”
兰芽便保奏卫隐为掌印镇抚。皇帝查问了卫隐在锦衣卫中任职履历,见颇多建功,便也准奏。
校尉选定,西厂又执掌了北镇抚司诏狱,西厂终于正式建立了起来。
兰芽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司夜染却被皇帝召进了宫去。
皇帝笑眯眯道:“朕听闻西厂诸事渐已协调,朕又准了兰少监的奏,将锦衣卫北镇抚司也划归你西厂治下,小六啊,这些日子心情可还顺遂?”
司夜染忙跪倒谢恩。
皇帝却叹了口气:“朕却有一件为难的事儿,要你帮朕出出主意。”
司夜染忙说:“替圣上分忧,是奴侪的本分。奴侪肝脑涂地,无以回报圣恩万一。”
皇帝便叫大包子给搬来座儿,叫司夜染坐下:“这件叫朕为难的事,乃是来自草原。小王子巴图蒙克驱逐了瓦剌,也算替朕报了先帝的仇,于是朕很想借此机会与草原修好。朕只是卡在该派谁去的问题上。”
“按说礼部尚书邹凯可用,可是今年正逢科考,礼部为主办司部,邹凯分不开身……”皇帝说到这儿很是伤了半天的神:“从前通使草原,一向都是岳如期和邹凯他们两人。如今邹凯去不了,岳如期又……”
司夜染便在袖口里悄然攥紧了指尖。
皇帝又叹了口气:“既然岳如期已然不在,邹凯又不能
tang去,朕便不得不想到了小六你。从前你才十岁,便替朕到大宁去办差,对草原知之甚详。”
司夜染便问:“圣上的意思,是叫奴侪走这一趟?”
“朕是有这个打算,只是不可行。”皇帝缓缓抬起眼来:“一来西厂刚立,万事待举,朕身边儿离不开你;二来……”
皇帝说到这里仿佛为难。
张敏瞧见了便叹了口气:“皇上不好开口,便叫老奴代说吧。小六啊,草原那小王子生性狂妄,对咱们的先遣官开出了条件,说必得一个人去,他才肯见。”
司夜染悄然垂下目光,掸了掸衣襟:“他说,要谁去?”
张敏也叹息:“他说,只见兰少监一人。”
东安门外。
藏花私宅。
这一晚没有亮起红灯,也没召唤那班美貌少年前来。
待得夜禁开了,前后左右再无闲人,藏花方一整衣领,独自从房间出来。
初心不放心,跟上来叫:“二爷。不如奴侪回灵济宫去知会一声……”
“不必了。”藏花面色宁静:“该见的人,总归要见。”
就连那最不敢见的兰公子都见过了,他又有什么见不得的?
藏花独自打开大门,迈出门槛,立在门阶之上,眯眼斜斜睨向那辆乌篷马车。
那辆车已经在门外连续停了三个晚上。不上来叫门,也不做半点动静,只是那么静静低停在那里。一停,就是一整夜,待得翌日天明便走了,不惊扰任何人。
这份执着近乎于顽固,叫藏花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于是藏花决定还是打开门,自己迎出来。
藏花拢了拢袖口,抬手轻掠长眉,阴柔一笑:“贵客既然来了,便请下车进门吧。”
状元楼,秦直碧一声不发,埋首收拾书本。收拾完了书箱,又要打包行李。
小窈看情形不对,忙奔上前来按住秦直碧的手:“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陈桐倚也摇着那把破蒲扇问:“难道觉着状元楼不清静,想要换个地方去住?也是呢,最近访客太多,真叫你没办法专心念书了。”
秦直碧却淡淡摇头:“不是。我不考了。”
“师兄你说什么?”小窈一听就急了:“为什么不考了?师兄难道怯了,想要临阵脱逃?师兄放下心来,以师兄大才,此考必中。”
“不是怯了,就是不考了。”秦直碧依旧面无表情。
小窈便跟秦直碧抢书箱,最后情急之下一脚跺在秦直碧脚尖儿上,秦直碧吃痛松了手,小窈虽将书箱夺了下来,可是用力过猛,将那书箱一下子都扣到地上,哗啦一声笔墨纸砚洒了一地。
一片狼藉,小窈一气之下便落下泪来:“师兄你又怎么了?怎么能说不考究不考了?三年一场秋闱,你今年不考,便要等到三年之后。三年,师兄,人这一辈子一共能有多少个三年?为什么不能趁着青春正年少,赶紧将功名加身呢?”
秦直碧却只抬眼看了陈桐倚一眼。
陈桐倚便连忙将小窈劝回她房间去,回来将门带上,低低问:“可是又关乎灵济宫、兰公子?”
秦直碧这才轻叹一声:“我若赴考,怕是要为她带来祸端。我宁愿不考,也不愿连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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