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么在马背上面对面抱在一起骑行……原本还没什么,虎子也就只当骑马而已,他提住马缰,尽力叫坐骑平静下来也就是了。
待得坐骑终于放慢了脚步,虎子腾出注意力来左右一看,这才傻了。
方才在街市上的时候,有赵玄和手下替他清场,周围没有围观的百姓,可是现在马匹已经疾驰出来好一段距离,前后已经没有了赵玄和手下,道路左右已然出现了围观的百姓。
这虽说是辽东,可毕竟抚顺关内还是大明地界,左右百姓都是大明子民,乍然惊见一男一女抱在一起策马而来,便人人都看傻了崾。
这男女大防不说,竟然还当街纵马而来了!
之前爱兰珠恨不能给人家挨着个儿地讲,说自己的肚子里的这孩子是野男人的种,于是围观百姓便忍不住嘀嘀咕咕起来:“莫非这个野男人,就是虎将军?”
爱兰珠还好,终究是女真人;可是虎子便是登时一张脸红透,劈手拎住爱兰珠,便将她丢到马下去。
不过好在说是“丢”却也没用实了力,只是将她搁在地下罢了躏。
虎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拨转马头,狼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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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这故事便也随之传进了兰芽耳朵里。
这桩公案,兰芽明白,也就只有自己敢断了。
她便吩咐双宝,叫他亲自去将爱兰珠给找回来;而她自己,先关起门来,叫虎子来说话。
一听兰芽是问街上的那故事,虎子便窘涩得一头一脸的红:“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时候马受了惊,谁能想到它一路跑了那么远。”
兰芽含笑听着,只点头,也不质疑。
听完了虎子的百样儿辩解,等虎子都说够了,她才静静抬眸:“我只问你,一路上跟她面对面地坐着,可碰着了她的肚子?”
虎子一惊,急忙起身大摇双手:“我没碰!兰伢子你信我,我真的没碰她身上任何地方,除了为了避免她掉下去才不得已伸手撑着她脊背罢了!”
兰芽盯着虎子,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这个虎小子又把她的意思给整拧了,以为她是介意他碰触了爱兰珠的身子;可其实她是希望他碰到的啊!
不过没关系,就算虎子当时没碰着,她却也还是有机会。
双宝在院门外轻声禀告:“公子,奴婢将爱兰珠格格请回来了。”
兰芽便一笑:“快请。”
爱兰珠随着双宝灰头土脸地进来,一瞧虎子站在一旁,便又是心酸又是懊恼地跺了跺脚,别开脸去。
兰芽给双宝使了个眼色,双宝这便含笑告退,在外头将院门给拉上了。
兰芽难得地伸手拉住虎子的手,“你过来。”
已经有多久,她不再拉他的手?虎子便脑袋又一片空白,只知道呆呆地跟着兰芽走向前去,都没留意兰芽是将他带到了爱兰珠的面前。
是——将他的手按在了爱兰珠的“肚子”上!
等两人发现了,各自一声惊呼,虎子忙向后倒退几步,爱兰珠则好悬直接蹦到旁边的一棵树干上去。
兰芽瞅着他们俩那傻样儿,忍不住咯咯地乐。
她偏首盯着虎子:“摸出来什么没有?”
虎子一脸的防备,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摸!兰伢子你信我,我摸了也对什么都不记得了!”
兰芽恼得都乐出来,“你滚蛋!别胡说八道!”
倒是爱兰珠盯着兰芽,心下却有一点明白了。她脸色登时有点白,悄然走过来,紧紧盯着兰芽的脸:“兰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芽回眸望住爱兰珠。
女真女子的身量高大,爱兰珠比兰芽还高着一头呢,虽然不管气场如何,兰芽却都是仰望着她的。于是兰芽眼底的神色,便都轻易落进了爱兰珠的眼中。
兰芽点头:“我想瞒住天下人,但是不包括他。爱兰珠,我已然瞒了他这么久,我现在想告诉他了,你可答应?”
爱兰珠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兰芽竟然还郑重地询问她的意见。
她便深吸一口气,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却终究还是毅然点头:“公公自己定夺就好。”
虎子盯着她们两个,听出那对话有些不对劲,便上前走到兰芽身边,垂眸盯住兰芽的眼睛。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兰芽回眸望他,而另一只手便呼啦掀开了爱兰珠的衣襟,露出了里头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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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兰珠害羞惊呼一声,不过所幸之前兰公子已经将双宝打发了出去。而院子里,都不是外人,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怕当着虎子撩起衣襟来。
虎子则盯着那枕头,呆在当场。
半晌,虎子才抬眸盯住爱兰珠,森然冷笑:“果然又是你耍弄人!爱兰珠,你这样有意思么?你以为你肚子大了,我就会吃醋
,就会要你了?”
爱兰珠登时满面苍白。
兰芽伸手给了虎子一巴掌:“你别胡说八道!这事儿你又给想歪了!她不是为了唬弄你,她是宁愿毁了自己的名节,为了救我的命!”
虎子呆住,“兰伢子,你说什么?”
兰芽叹口气,又捉住虎子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他的手放在了她自己的肚子上。
肚子里的小家伙登时感受到了,立即叽里咕噜地动起来,不知是手还是脚丫,总之都咕噜噜地上来跟虎子一顿拳打脚踢。
虎子傻了。
兰芽面上微红:“感觉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孩子。爱兰珠那个,你就算再不经意,却也该知道那不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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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倒退三步,紧紧盯着兰芽,目光从肚子上移到她面上,又从她面上转移下去……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
兰芽恬然抬眸,手抚在肚子上:“没错,虎子,我又唬了你这么久:我是女子,我不是男的。所以当年在崇文门外初次见你,你当着我的面换衣裳便被我骂;后来相依为命同室而居,我也每晚都是将被子紧紧缠在我的身上。甚至,最初我故意抹了一脸的煤灰,一方面是为了躲避紫府鹰犬,同时也是防备你瞧出我面上的特征来。”
想及从前,兰芽不由得垂首莞尔:“不过你就是个虎小子,竟然当真相信了我的瞎话,没看出我是女儿身。就连彼时秦直碧扮作女装,我说了只有我才能照顾‘她’,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却还没有半点怀疑。”
虎子一口气哽住,半晌半晌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崩溃。
是该开心自己这么久以来喜欢着的果然还是一个女子,开心自己没有辜负岳家祖宗,没有成为一个断袖?还是该崩溃,原来这么久以来竟然一直认错了自己喜欢的人……他连她是男是女都没有分清,他还说什么喜欢她呢?
她果然是他的克星,果然一直都能轻巧地将他给唬过。而他在她面前虎得就像个棒槌……当真是不辜负她给他取的“虎子”之名。
兰芽看他神色,便垂首走过来,轻轻捉住他衣袖:“我知道我是把你气着了,我知道这都是我不对。虎子你尽可以生我的气,若还是觉得气不过,那你现在就打我骂我几下。”
虎子一口气喘上来,随之男儿之泪却瞬间滑下。
“可是你跟我说过,你是岳家的二公子,你叫岳兰陵。”
兰芽深深垂首:“那也是我瞎编出来的,没有这个人。”
“我不信,不信!”虎子终于吼出来,“你一定是冒充的。这世上一定有岳兰陵那个人!是司夜染,是灵济宫,是皇上,是女真——把他给藏起来了,换成了你!你把岳兰陵还给我,还给我!”
兰芽明白,虎子是伤心伤狠了。两年的真心实意,却原来不过是一场谎言,这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了。
兰芽放弃辩解,只是高高仰头望住他,陪着他一同垂泪。
她不想骗他,如果不是情势所迫,她真的不忍心欺骗这个相依为命的兄弟。
两人这么呆呆地对望,傻傻地流泪,爱兰珠看不过去了,上前挥起鞭子便抽在虎子身上:“你疯了,这么对她喊,这么叫她陪着你伤心落泪,你难道忘了,她是怀着身子的人!”
“还说什么你爱她,可是你现在这么做,是会动了她的胎气,你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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