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宫里,现如今合用的太监,除了凉芳之外,倒是还有他现成的两个徒弟:方静言、薛行远。
这两个人比较起来,薛行远这些年低调沉稳,虽是办事妥帖,却终究叫人觉着心里没什么主意。贵妃便做主将方静言指了出去。
凉芳这些日子来分神顾着东厂,贵妃私下里没少了叫方静言办事,方静言的表现倒也叫贵妃满意。
凡.
这些日子宫里热闹,兰芽该送礼送礼,却没去亲自凑那个热闹。她只带着几幅画,去了内安乐堂,见了四铃。
四铃展开画卷,看见了风田小城的田野山川,便忍不住落了泪。
幼小离开故国,便是故国的任何事都是爱听的吧,于是兰芽便也絮絮地将如何进宫,如何目睹了后宫的女人之间的种种都讲给四铃听。
四铃听后也只能摇头叹息:“这宫廷啊,下官下辈子宁愿做牛做马,也一定再不来的了。謦”
兰芽再对金翼两口子的帮忙而致谢。四铃听了却郑重地站起身来,向兰芽行礼:“公子大量,可是下官如何听不出来,我那兄弟后来却还是利用了公子,想借公子的身份攀附宫廷。所幸没有给公子添太大的乱子,否则下官十条命都不够赎。”
兰芽倒笑了:“金大哥是商人,商人生存本.能就是寻利而动,这本无大错,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四铃心下更为歉疚,也暗暗更是喜欢兰芽的为人。
两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兰芽缓缓问:“我这次在景福宫见了仁粹大妃,她向我提起过曾有两个姐姐送入大明宫廷……因从前成祖杀伐后宫之事,现在宫里所有人对李朝贡女的身份都讳莫如深,晚辈因应承了仁粹大妃代为打听,于是想来想去也只能来问您。”
四铃便是神秘一笑:“公子来问下官,自然是问对了。不瞒公子,下官来这大明宫廷,最初正是作为韩家二小姐的侍女。”
“那她还活着么?”兰芽心下也是一喜。
“大小姐丽妃也死于那场大难,被成祖皇帝下令殉葬,死的时候哭得很惨,却没有办法;二小姐韩桂兰幸运了些,虽然没有得着宣德皇帝的宠幸,却也身为女官在后宫中安享一世。”
四铃说着瞟了兰芽一眼:“说来也是有缘,二小姐当年还曾抚育过当今圣上,于是获诰服,为‘恭慎夫人’。”
“恭慎夫人……”兰芽忖了忖,“按照宫里的规矩,封‘某圣夫人’的是皇上的乳母;封‘恭某夫人’的则是曾经照顾过皇上衣食的老宫人。”
四铃点头:“是。”
兰芽便问:“可是这位恭慎夫人却在宫里寻常没见着过。”
四铃垂首:“恭慎夫人年纪大了,自然是该陪伴在太后身边儿。这几年太后的清宁宫大门紧闭,公子自然就见不到恭慎夫人了。”
兰芽心下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原本打听这位李朝贡女,只是为了当日仁粹大妃的一句请托,却没想到原来这位老人家竟然与皇上渊源颇深。也就是说当年最艰难时,陪伴在皇上身边的除了张敏和贵妃之外,还有韩桂兰这样一个人。这世上若说张敏和贵妃是最了解皇上的人,那么这个韩桂兰也不会亚于张敏与贵妃。
只不过因为她是李朝贡女,所以对大明宫廷内部的纷争并不上心,所以并未借重自己这个身份而有所觊觎,这才安安静静生活在宫内一角,尽管封了夫人,却也寂寂无闻。
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四铃去忙公事,便叫湖漪进来伺候兰芽喝茶。
兰芽明白,这是四铃老人家的通透。
待得没人了,兰芽才望湖漪:“僖嫔……呃不,此时该改称宸妃娘娘了。宸妃娘娘找过你了?”
湖漪点头:“原本奴婢想设法回万安宫去,也更方便帮公子办事。只可惜彼时宸妃更希望奴婢留在内安乐堂,叫奴婢留在吉祥身边,也要及时帮她通风报信。幸有司大人及时将吉祥母子送去了冷宫,奴婢这才松了这个差事。”
“如今她晋了宸妃,身边又多了贵妃娘娘派去的方静言,手边急需得力知心的人,便又想到了奴婢。私下里奴婢与她倒也来往过几回了,只是还没下定心思回到她身边儿去。”
兰芽点头,“湖漪,我明白你的心情。曾经那么诚心托付过的人,却反过来将自己伤得最深。如果回到她身边去,看她今日那得意的情形,便也忍不住想吐吧。所以我不为难你,你的路你可以自己选。若你厌倦了后宫里的一切,那你就安安静静在这内安乐堂里过活也罢。四铃是个好人,你在她身边一定能平平安安。”
湖漪眸光一转,盯住兰芽:“当日如果不是兰公子,奴婢又怎么能受到掌房官的照顾,又如何能安安稳稳活到今天?所以奴婢已是打定了主意,奴婢愿意回万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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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在宫里转悠了一一圈儿回到灵济宫。
煮雪抱着月月,瞟了她一眼:“怎么,也去给宸妃娘娘贺喜了?”
兰
芽便淡淡一笑:“喜从何来呢?我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这话说得!”煮雪也没听明白:“她是又生皇子,又封了宸妃。况且宸妃这封号还不是原本四妃里有的,都说是无上荣宠呢。这还不是喜?你还说喜从何来?”
兰芽幽幽道:“你道宸妃封号何来?——当年唐高宗宠爱武媚,于昭仪之上封妃,便定了‘宸妃’。可是‘宸’乃是帝王代称,纵然皇后、太后亦不可用,怎么能用在小小妃位上。朝臣纷纷谏止,称僭越。”
煮雪这才惊得张大了嘴吧:“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典故,却还是封了邵氏,那岂不是给邵氏扣下大大罪名?”
兰芽也是摇头轻叹:“虽则英宗先帝后宫也有宸妃,乃是为他生育最多儿女的嫔妃,所以古来都以‘宸妃’为帝王极宠之意。而自古以来为帝王所最宠的,却自然就是六宫的眼中钉、肉中刺,是整个后宫的敌人。”
“我的天,”煮雪便也摇头:“如此说来,邵灵竹还真是不知是福是祸。”
兰芽静静垂首,凝望月月的睡颜:“邵氏刚生皇子,又晋宸妃,于是朝野上下都认定了皇上这是在给皇子册封为太子铺垫。如今还有谁会不认定了邵氏的儿子就是储君了呢?”
煮雪便也点头:“看来情势确乎如此。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兰芽也只垂眸,笼了一串一百零八子的念珠进袖口,缓缓数着:“且拭目以待。”
“待什么?”
“待宸妃的儿子长大。便是要封太子,也要等这个孩子两三岁、长得稳当了之后才能定。前头已经有悼恭太子封了太子之后早夭的先例,皇上这回必定不能再贸然立储。”
兰芽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缓缓地咽进了肚子。
还有两三年,这两三年对于吉祥的孩子来说同样关键。若那孩子命大,两三年后已经五六岁,已然长大;若那孩子命薄,这两三年之间说不定会死多少次。
宸妃邵氏是绝不会放过吉祥母子的。未来的两三年,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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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暗潮涌动,一切都在酝酿之中,兰芽静静听着一切动静,观察着所有动向,然后几乎悄无声息地,骤然在前朝挑起了一场风波。
这场风波便是袁家昭雪一案。
兰芽下令西厂,将当年辽东的相关卷宗全都调集回西厂,袁国忠死后的所有人事任免行文一并提出,全都垒到了西厂去。
兰芽失踪了一年,悄然回京,这还没稳当两天,就又是这么大的动静,京师上下登时又是一片人人自危。
群臣私下难免议论纷纷,都说好容易送走了个司夜染,这又回来个兰太监,竟然手段是一个比一个地狠。
兰芽没理朝堂上下明里暗里的鼎沸,这个夜晚先微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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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贾鲁披着一身的疲惫走回私宅,冷不丁迎面撞上一个站在夜色里的黑衣人,吓得贾鲁寒毛孔险些竖起来。
听见他低低惊呼,夜色里那人清脆地笑出来。贾鲁这便听出来了,上前一把抓下那人遮着面容的风帽来,恨恨地掐着腰,忍了几忍,才没上前去踹那人几脚。
来人自然是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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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个后来的宸妃,大家就明白这个封号有多特殊了——就是后头的关雎宫宸妃海兰珠呀~稍后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