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亲自为小皇子脱掉女装,换上绯色小袍,拥至门外。张敏想要亲自抱小皇子上辇,却终归是年岁大了,且之前还受过贵妃的拳打脚踢,有些攒不起力气来了。
兰芽见了忙上前,代替张敏将小皇子抱上辇车去询。
张敏毫不耽搁,忙吩咐:“起驾。”
废后和吉祥追到门边来,却未敢跨出门槛。只扶着冷宫大门遥遥望着小皇子,各自落泪。
小皇子坐在辇车之上,回首望来,高声叫:“娘,吴娘娘,你们不必担心孩儿。孩儿去去就回。”
兰芽轻轻握住小皇子的手,低声嘱咐:“殿下不是去去就回,而是回来迎你娘亲出冷宫。”
小孩子未能分清这字眼间的细微差别,却看懂了兰芽面上的郑重,便认真点头:“多谢公子提点。”遂重新扬声:“娘,吴娘娘,孩儿见过父亲,便会早早回来接娘和吴娘娘离开这冷宫。”
张敏忙吩咐:“皇上等着呢,咱们快走吧。”
辇车急急向前去,小皇子回望冷宫。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离开冷宫,外面的所有事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而叵测的,他的心中对此充满了恐惧……可是,他却没再呼喊一声娘,也没哭喊着要回去。
他知道,他只有向前去霰。
兰芽伸手轻轻攥住了他的手,低声赞许:“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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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辇到了乾清宫,小皇子下了辇车。
可是这个宫门却不是这么好进的。贵妃已然清醒了过来,此时推开众人拦阻冲了出来,挡住大门,悲声厉喝:“本宫在此,倒要看看你们谁敢让他进去!”
小皇子惊愕回头望住兰芽。兰芽将小皇子拢在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走出冷宫,前头阻着你的人、挡着你的事还有许多。你只要能泰然通过这个人去,将来便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挡得住你的脚步。殿下,有我在,别怕。”
小皇子听不太懂,却辨得清兰芽的神色,便也毅然点头:“好。”
张敏迎上去拦着贵妃,大包子更是扑上起来抱住贵妃的腿,贵妃疾声厉色远远指着小皇子:“本宫倒要看看,你何敢过来!”
兰芽攥紧了小皇子的手,引着小皇子向前走。小皇子虽然紧张,却面上并无太多惊恐,只是悄然捏紧了兰芽的手,迎着贵妃的目光走过去。
不过一个五岁的娃娃,竟然有这样的胆量,贵妃也是万分震惊。
贵妃便一眼盯住了兰芽,心下明白了几分,不由得愤恨大骂:“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本宫的奴才!怎地,没了小六,你便猴子成了霸王,便连本宫也敢违逆?”
兰芽平静地躬身施礼:“奴侪问贵妃娘娘的安。”
贵妃便更是惊怒:“你难道不明白本宫在说什么!你怎么敢违拗本宫,怎么敢扶着这个小孽障进乾清宫?!”
兰芽淡淡扬眸:“娘娘慎言。这是皇子,是奴侪的小主子,不是娘娘口中的孽障。”
贵妃大怒,一脚蹬开大包子,挥舞着手臂推开张敏,疾步冲到兰芽面前来,扬手便是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
“奴才!你永远都是本宫的奴才!就算小六没在,你也休想忤逆本宫去!”
贵妃当年还是十几岁的宫女,就敢为了保护当年的太子,仗刀站在帐外,不管是谁近前都要砍下;后来皇上继位,带着贵妃一同去狩猎,贵妃都穿着男装,腰间佩刀,充当先锋……
此时贵妃发起泼来,便是几个男子都拦不住。而兰芽拘于身份,更是不能闪躲,亦不能反抗。
这两巴掌打完,殿上殿外的人都惊住。
自是无人敢拦着贵妃,可是殿上那几只老狐狸自然也都是一副乐得看戏的模样。唯有秦直碧面上登时冰寒,双眼深黑,奔到殿门来。
贵妃打完了尚且不足,回头边恨恨一盯秦直碧:“秦状元说,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奈何不得你们这些外臣。好,那本宫责罚内臣,这都是本宫的家奴,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兰芽突然被打了两巴掌,双眼直冒金星,却还是小心将小皇子拢在身后,不叫贵妃给抓了过去。
她也顺着贵妃的目光去望秦直碧,看见他双颊苍白,两眼幽黑……明白他已是动了气,便摇头示意,叫他不要忘了身份。
“将那孽种交给本宫!”
贵妃也终是年纪大了,打了兰芽两巴掌,自己也有些疲惫,缓了两口气才要绕到兰芽背后去抢那孩子。
兰芽顾不得自己,连忙转身去护着……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只见殿上一个青袍身影若青云斜掠而至,奔到她身畔,将惊得浑身簌簌的小皇子抱入了怀中,转身便朝殿门疾奔而上!
正是秦直碧!
贵妃晚了半步,转眼小皇子已在秦直碧怀中,她懊恼大喊:“大胆秦直碧,胆敢违逆本宫!左右来人啊,将这个逆臣给本宫拿下!”
听得贵妃下令,左右的锦衣卫和大
汉将军都下意识拥了上来。
秦直碧见状,紧抱住小皇子回身厉喝:“本官乃为大明状元,东阁大学士。本官怀中所抱着的乃是皇上龙子……你等皆为大明子民、皆是皇上的臣子,又如何能只听命于一后宫妇人?你们谁敢上前拦阻?!”
秦直碧年纪虽轻,但是一身的清正之气,此番当庭厉言,让在场众人无不心存敬畏。于是一班锦衣卫和大汉将军纵然拥至阶前,却都扎撒着双手不敢上前。
秦直碧便紧抱着小皇帝,坚定道:“殿下别怕,微臣这就带殿下上殿面君。谁也拦不住!”
贵妃想转身追上殿阶,奈何身形笨拙,是怎的都追不上了年轻的秦直碧。待得一转眼,秦直碧已然抱着孩子冲进了大殿,跪倒启奏:“皇上!小皇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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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坐在龙座上,疲惫抬眼。
此前种种他自然都看在眼里,可是他拦不住贵妃,也拦不住群臣。
面对贵妃,他自然明白她这一刻的绝望,明白她想要最后这拼死一搏;可是秦直碧的忠心,他自然也是知晓。
万般为难,他只能枯坐在龙椅之上不发一声。
此时见秦直碧依然抱着小孩子冲进了殿门来,心下便知大局已定。
他便拢目去瞧那个孩子……
殿外的阳光耀眼地照进殿门来,便显得大殿内一片幽暗。逆着光,他瞧不清那孩子的面容和表情,也只能看得见一个小小的身形,穿着绯色的袍子,孤零零立在光影里,长发垂下腰际。
他很紧张,整个肩头都是绷紧的;可是自始至终没哭没叫,纵然是孤零零站在这煌煌的大殿里,却还是安然宁静。
皇帝眯眼之间只觉眼前仿佛时空倒转,他看见的不是自己从未谋面过的儿子,而是——当年的他自己。
当年的他啊,因父皇被草原掳走,仓促间被皇祖母册为太子。本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孩子,那时候却没人真正顾得上他。他的母亲、嫡母、皇祖母,以及整个朝堂都在设法营救他的父皇,都在绞尽脑汁如何能守护住京师和大明江山。
而他的皇叔,以及所有的宗亲却都在算计着如何能将皇位从他的手中抢走……
那时候他身份尊贵,却是孤身一人。
这偌大的朝堂,这看似金碧辉煌的殿阁,对于他来说却是那么空旷,那么阴森,那么孤单。
他拥有天下,却环顾四周一片茫然,仿佛这天下实则跟他半点都无相关。
彼时他只能用力忍住害怕,不让别人看见他在颤抖;而眼前的这个孩子,跟当年的他真是一模一样。
当年的他无人相帮,而今天……
他便不由得站起了身,步下丹墀,屏住呼吸走到了小皇子面前。
父子相对,四目相投,这一瞬间皇帝失却了所有从容,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周遭好静,仿佛天地万籁都宁静了下来。那些身外的扰攘之声再也传不进他的耳朵,他凝集起全部的精神,只细细看向眼前这个孩子的眉眼。
天啊,不光气质,便连这孩子的眉眼全都像足了他。
这天地之间的血脉延连,竟是如此神奇。
那孩子也好奇地打量着他,看过几眼之后走向前一步,便端正跪倒在了他的面前。清声朗语道:“儿子拜见父皇!儿子许久未曾来见父皇,是儿子不孝,让父皇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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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一更哦~给大家小解释啊:这一段的时间轴推得很快,一晃就是小皇子五岁多了,也是兰芽母子分别了这么久。某苏也是舍不得,只是历史如此,咱们不得不遵从。这块为了赶紧推进到这个时间点上,所以过程当中会有些过渡情节的舍弃,大家请理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