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老成的太子,却裹在这样一个年幼的身躯里,有时候偶然说出的话叫兰芽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沉默不语,他便笑了:“本宫想,也许再也没有。”
兰芽不知怎地,忍不住皱了皱眉:“也未必。天下之大,奴侪只是再普通不过。”
太子认真想了下:“也是。月月便是伴伴的侄女,容貌性情都与伴伴相似,想来将来长大了也定然是女中豪杰。”
提到月月,兰芽这才和缓下来,绽开笑颜瞬。
“殿下说的对,月月将来必定超过奴侪去。”
太子拢着袖口,一双清俊的眸子绕着兰芽面容打转鱿。
太子从前营养不良,披头散发,看着只觉可怜;自从确认了身份之后,衣着气度都有不同,饮食营养也全都补上了,如此便彻底长开了。他相貌接近朱家,与司夜染也有几分形似;更兼之吉祥本也是美人儿,更有一种汉地宫廷里难以见到的野性和邪魅之美,于是这两方的特点便都融汇到了眼前这个孩子身上。
却难得他能将两方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会贯通,在他身上更多了一种平和恬然。
兰芽便挑了挑眉:“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太子便笑了:“适才听得娘亲与伴伴提起伴伴的女儿……本宫想,就是当日曾在半路撞见的那个孩子吧?她与月月很是相像,与伴伴更是相像。”
兰芽只能轻叹一声,也点头认了。
太子眼睛便一亮:“她叫什么?”
兰芽直觉皱眉。
太子连忙解释:“伴伴勿忧。本宫在此发誓,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更何况当日,本宫还曾收了她的大礼。收人重礼,又岂能办伤人之事?”
兰芽也想起了那片金叶子,想到那天真无邪的女儿,心下不觉一暖。
“她叫固伦。”
“固伦?”
小小的少年长眉豁然一扬,只在幽暗的灯光之下,却也满面扬起华光来:“果然连名字都是本宫现在暂时听不懂的。”
那个小小的女孩子,行事举止与众不同,便连名字也不同……果然,有趣。
兰芽却忍不住皱眉:“那个孩子从小不在奴侪身边,所以言行举止难免骄纵了些,冲撞过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却摇头,红唇微勾:“无妨,我喜欢。”
兰芽睁大了眼睛,心下微微一颤。
不过好在眼前的这还是个孩子,孩子所说的喜欢,又能是什么呢。
话说到这里已是差不多了,太子又上前握住兰芽手腕:“伴伴不要担心,若我娘因为伴伴不肯伤害父皇一事记恨伴伴,本宫也定当从中捭阖。”小小少年慧黠一笑:“如今娘亲还没有位分,所能依靠的不过是本宫这个太子之位,所以倘若本宫寻死觅活,相信娘亲定然妥协。”
兰芽也悄然舒了口气:“如此,一切都仰仗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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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正式入住乾清宫,身边需要有人伺候。
皇帝显示出了极大的诚意,准许兰芽自己在宫里选。
兰芽心中自然早就有了人选,便点了小包子。
小包子由一个扫长街的最最低微的小内侍一步登天,竟然到了乾清宫总管的身边,真是又叫阖宫上下一片惊呼。
都说这包家两兄弟也不知道祖坟上冒了什么青烟,先是哥哥莫名其妙进了乾清宫,差一步就成了乾清宫的总管;接下来弟弟也同样的路数,也进了乾清宫,成了御前的人了!
人们猜不出这其中的缘故,便自然会想,一定是大包子使了力气将自己兄弟也超拔进乾清宫罢了,却没人想到是兰芽与小包子早有情分在。
这样安排下来,大包子虽则心下对兰芽已经起了隔膜,但是好歹对这件事还是充满了欣慰的。
小包子搬进来,先给兰芽磕头谢恩去。
兰芽静静凝望跪在地下的小包子:“凭你我的情分,到今天才提拔你,已经是我对不起你。只是双宝你也该听说过,你总归放心,只要是我收到身边的人,我便用人不疑。生生死死,我也会一路护着你。”
小包子一个头磕在地上,又是谢恩。
兰芽摇头:“其实我将你要到这个位置上来,不是外人眼里的荣宠,对你个人而言反倒可能是最为难的境地。”
兰芽说到这里一停,目光掠过去。
以小包子聪慧,如何能不明白,便重重叩头:“公子的话,奴婢明白。包良是奴婢的兄长,公子是奴婢的主子,手足之情是爹娘给的,主仆之义却是奴婢自己选的。所以倘若两者起了矛盾,奴婢发誓只忠于公子。”
兰芽点头。
“你的心意我也明白,我此时无法承诺你许多,可是却可以给你一句话:将来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尽量保下你兄长一条命就是。”
小包子终是放下心来,又是磕头。
从
那日兄长酒醉说出的话,他就明白兄长是上了吉祥的船,下不来了。吉祥连弑君的念头都能动,保不齐将来哥哥会跟着吃了挂烙。他一个小内侍人微言轻,若那样一天真的来到,他没能力救哥哥;唯有依靠公子,唯有用自己的尽忠,来替哥哥保下一条命来。
一世手足,同胞一场,只可惜兄弟俩终究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他现下能为兄长做的,也就剩下这样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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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乾清宫来之后,明里暗里也都与吉祥又碰过几次面,可是吉祥却再没跟她提起过弑君的主意。
兰芽这颗悬着的心才悄然放下。
原来小小的太子果然言出必行,已经是用了他自己的方式,替他娘和她,摆平了此事。
既然如此,她接下来便该重启家门的昭雪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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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如期私结鞑靼之案重启,冷杉等人带着西厂校尉雷厉风行,将当年随同岳如期出使草原的使团成员挨个拿进西厂拷问。西厂刑具无情,三天之内便将那些人里凡是附和过,说岳如期在草原与草原人如何私自结交的人全都揪了出来。
签字画押叠了一尺多高,冷杉亲自送给兰芽去看。
兰芽翻看完,毫不意外,内中的人虽然个个都承认自己附和过,可是没有一个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为首的告发之人。
兰芽抬眸盯着冷杉:“找不到为首告发之人,这些人都死也也没用。”
冷杉自知失职,向兰芽请罪:“说来也奇怪,卑职带人查遍了此案相关卷宗,却都没有记载究竟是谁告发了此事。”
兰芽轻轻一笑:“这些人,都是哪个司部出来的啊?”
冷杉一愣。
自古以来通藩之事都是礼部的职司,所以岳如期出使的时候,使团里的成员主要也都是礼部派出的大小官员。
冷杉脑筋一转,随即会意:“厂公的意思是……邹凯?”
兰芽轻轻叹了口气:“留他到今日,也该派些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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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冷杉带西厂的校尉前来缉拿,实则西厂开始缉拿当年使团成员的时候,邹凯便已明白大事不妙。
他急急忙忙奔进大学士府,求见秦越。
他奔进的这大学士府,正是秦直碧的府邸。秦越以秦直碧恩师、小窈父亲的身份一直住在府中,为秦直碧的宦海仕途保驾护航。
邹凯见到秦越便撩袍跪倒:“……还求恩师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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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直碧此时已经从东阁大学士,升任文华殿大学士;又兼太子太保。年纪轻轻已然是朝中梁栋。
他在文华殿办公到极晚才回到府中。
进门未及更衣,便见秦越坐在外间等他,便连忙向秦越见礼:“恩师还未歇下?”
小窈忙迎上来,嗔怪地对秦越道:“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行么?他这么晚才回来,也不让他好好歇息?!”
这几年在秦越的督导之下,小窈也学会了静静等待,不再像初时几年那么心急。
秦越说得明白:“你既然知道白圭的心现下并不在你这里,你便是怎么争,怎么急都是无用。你逼得越紧,越是耐不住这口气,便反倒将他推得越远。女儿啊,你可好好想明白了,以白圭的一表人才,以及今时今日的地位,多少人家都在等着呢。”
“可是道理相同,白圭的心不在你这里,便也放不到别人那里去。总归不是那个人,他是谁都不肯要的。你总归比别人更有优势:你近水楼台啊。你就这么安安静静守在他身旁,不管多少年都等,到时候你总归守得云开见月明。”
---题外话---【太子对固伦的兴趣这儿呢,是有个小设计,为了让下一代知道身份用的。所以大家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