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也没顾上好好吃完饭,便又拉着眉烟回房,又换上了小子们的装束,直奔了前院去。
虽说忙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她也没忽略掉一个细节。拖着眉烟的小手迈出垂花门的时候儿,她忍不住低低说:“你觉着奇不奇怪,我娘本不愿意让我穿男装往外跑,可是我说要去看府里新买人,我娘竟然没拦着。”
眉烟也没想明白:“那难道说这回要买的是丫头婆子,所以小姐去看了也无妨?”
“尽胡说,”兰芽翘了翘嘴:“若当真是买丫头婆子,岂有在前院由爹和哥哥来挑的理儿?那自然是要带到后宅来,交给我娘和嫂子挑选的。旎”
眉烟也被问住了:“我念的那几本书,还都是小姐教的。所以小姐都没想明白的事儿,奴婢怎么能想明白呢?”
兰芽便停了步,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认真想了想:“我怎么总觉着,这次府里买人,跟我有关系呢?”
“啊?”眉烟都给吓了一大跳:“小姐又胡思乱想了。既然是在前院的,必定是买男丁,那跟小姐有什么关系啊?小姐房里又不能进男子,难不成……是给小姐买个小姑爷?”
眉烟说完自己的脸就红了,连忙掐自己的脸:“呸呸呸,小姐别怪。鞅”
兰芽倒是自己笑得捂住肚子:“哈哈哈,眉烟你说得其实有道理。方才我都跟我娘说了,我这辈子反正也没人娶,所以我索性就不嫁了,一辈子在家奉养二老。那我娘说不定也真心疼我,就索性给我买个小女婿呀!”
眉烟听得一脸的通红,赶紧上前去捂兰芽的嘴:“哎呀我的小姐呀,可别乱说了,回头叫外人听见,那你可真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兰芽笑得捂着肚子起不了身,还故意逗眉烟:“买个小女婿呀,不嫁就不嫁!”
两人嘻嘻闹闹朝前堂去了,没留意廊下柱子后头转出一个尖帽白靴的小小少年。
少年立在廊檐的阴影里,周身都是一股子清冷之气。他淡色的眸子扬起,不由得朝着兰芽她们离去的方向又瞧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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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捉着眉烟,偷偷从侧门绕到前堂屏风后头去偷看。看了两眼之后就垮下脸来了——虽说果然都是见的小子。好几家人牙带着十岁左右的小子来给相看,不过除了粗壮愣实的,就是眉眼模糊没什么特征的,看得兰芽心下丧气:没一个好看的。
她终究是画画儿的人,身边的人都必定得要好看的,否则天天对着可怎么活?
她这个小毛病,爹和娘倒也体谅,于是她自己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自己挑的。
眉烟看着也怪难受的,低声嘀咕:“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既然是给小姐挑小女婿,好歹也得找几家像样的人牙呀。这来的都是什么呀,又不是要挑轿夫。”
兰芽又烦恼,又被眉烟的直心眼儿给气得笑,忍不住在屏风后头胳肢眉烟:“咳你还真信啊,谁说我爹真是给我找小女婿的?他要是真往这样相貌的小子身上去挑,那他就不是我亲爹啦!”
爹也是一代丹青圣手,也是喜欢好看的人呀,怎么会挑这些个呢。
不过看这些一个个都身高体壮的模样……莫非,爹真的是要挑轿夫?或者,是给她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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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外头,岳兰亭正陪着父亲相看,忽地停下,回眸瞥了一眼屏风后头。
兰芽便吐了吐舌,知道肯定是被兄长给发现了。
怎么能忘了,别看兄长生就玉树临风的文雅模样,可其实是文武双全呢。
岳兰亭也悄然向父亲岳如期示意。
岳如期便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叫眼前正看的这一批先退下去。
岳如期喝了杯茶,然后朝屏风后头故意绷起脸来:“既然都来了,还不出来?”
兰芽吐了吐舌蹦跳了出去,眉烟一见岳兰亭,脸就红了;兰芽便懒得管她,自己蹦蹦跳跳到爹面前,赖进爹怀里撒娇:“娘罚了孩儿跪香,爹也不管!”
岳如期哼了一声:“那你该不该罚?如果没干什么过分的,也没带什么物件儿回来,那为父就去找你娘理论。”
兰芽只得吐了吐舌:“算啦。爹也就是嘴硬,哪回不是偷偷跟娘求告?”
“你这孩子,”岳如期一张老脸都红了,瞟了儿子一眼。
岳兰亭就当没听见,自顾逗着眉烟说话。
管事的来报,说又有人牙带人来了。
兰芽坐在爹怀里,揪着爹的胡子:“算了别看了,一个好看的都没有。”
“谁说的,”岳如期望着女儿微笑:“说不定这一批里就有不错的。”
兰芽回头瞪他:“爹到底要买什么人?府里头仿佛也不缺人手啊。”
岳如期又跟儿子对个眼神儿,岳兰亭只能含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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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宅,岳夫人与冉竹也在说此事。
岳夫人道:“本来她刚跪完,我真不该又纵着她换
上男装跑到前堂去。”
冉竹陪着笑:“是娘总归还是疼爱小妹。况且这个人终究是要买了给小妹使的,难免要日日放在身边的,依小妹的性子,不是自己亲自看准了的是怎么都不肯用的。”
岳夫人又叹了口气:“咱们要买这个人,总归也是可怜眉烟那孩子。我都能想到兰芽在外头疯跑的情形,家丁也没短了回来讲述她是怎么满大街跑,叫人家眉烟跑断了肠子追的。”
“她终究一年年长大了,总叫个丫头追着她跑,一来不成体统,二来丫头的体力也都跟不上了,三来丫头也保护不了她,一旦出了什么事儿,递不上手。我与老爷商议着,不如买个十岁左右大的小子来,一来体力够,二来能护着她,三来这个年纪还正好不解人事,跟着也还算方便。”
冉竹便笑:“娘虽嘴里说着不准小妹往外跑,可是这不还是要顾着小妹的周全。娘的一片慈心,小妹心下也都是明白的。所以每回罚跪,她都乖乖去了,一次都没敷衍过。”
“哼,”岳夫人无奈地苦笑:“我真是两个孩儿生反了。这个女儿啊,明明该是个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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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又带了一拨人进来。
兰芽反正也穿了男装,便正儿八经也不躲着了,就站在爹身边儿看着。
带人来的人牙都是府里相熟的,府里买人卖人都时常经手,于是也不见外,进来瞧见了兰芽便笑:“怪不得大人说要买个眉眼周正的,前头还看过了那么多都不满意,那还不是都因为有二位公子比着嘛。尤其是这位小公子啊,跟小公子一比,咱们这带来的孩子一个个的全都是灰头土脸。”
牙婆子这话是讨好的,可是也不是假话。只是这话听在队伍里那个尖帽白雪的少年耳朵里,便有些刺耳。
他本在人群里低垂着头,此刻忍不住忽地抬起了头。
目光说巧不巧,正对上看过来的兰芽。
兰芽便一声尖叫,忽地蹦了起来,也忘了女孩儿家的矜持,直接就冲进人群里。
深吸一口气,她忍不住走到少年眼前,收起了所有的嬉笑。
她盯着他:“你,叫什么?”
那少年皱眉,不想回答。
兰芽这么大的反应,便叫岳如期和岳兰亭也都瞧见了这个少年。见多识广的两个人也都重重一怔。
这个少年的相貌,太过惊艳。
而那孩子一双淡色的瞳仁,更叫岳如期忍不住皱眉。
兰芽遭到冷遇,却也不介意,回头朝岳如期道:“爹,我就要他!”
岳如期却面色微变,忽地摇头:“回来。”
爹虽然没明说,可是兰芽却也听出爹的意思来了,她便急了,“爹,为什么不行?既然人是给我买的,为什么不叫我自己挑?”
她说着仿佛怕这个人跑了似的,伸手一把捉住他的手。
触手冰寒,仿佛月下寒山出产的冰玉,冻得兰芽一缩手。
可是却还是不肯松开。
“爹,我就要他。”
牙婆子一看情势不对,也急忙赔笑:“……小公子,不是奴家不识眼色,而是这个果然不行。这个孩子有一点特别,来的时候咱们都答应了,只是做书童,不能当普通跑腿的小子的。”
兰芽心里又是一喜,便娇俏地冲他笑:“你认字?都念过什么书?”
那少年还是冷冷的,仿佛就连她这么问,都是一种亵渎。
---题外话---【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