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山还在怵然之余，那人又说道：“昨天警察就问过我，今天你又问，一看你就是个当兵的，只是没戴帽子，没穿上衣，你也是个官的吧？”
赵启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那算什么官，管了几十号人。”
“我那个兄弟，也是当兵的，是个上尉，管一二百号人呢，我看他穿的那布料，照比你这差多了。”
这家伙还知道从布料上看人，“你兄弟在哪当兵？”
“成都。”
“成都是个好地方，大城市。老哥，北城门出去，对着是什么村子？”
“城北没什么村子，一个小李村，一个大王庄，还有三口井村，北边，东边都是大山，西边是藏区。除了走亲戚，进出北城门的人挺少。”
赵启山附和他说道：“是的，一般都走东门和南门，西门走的也少。”
“西门就是走藏区。兄弟，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该不是看地形吧，还真要打仗了吗？”
“应该不会打仗的。老哥，小李村和大王村的人，出门愿意坐马拉轿子吗？”
“谁愿意坐那玩意，我们出门坐大车，学藏民骑马。轿子那玩意，给大姑娘和老太爷准备的。”
赵启山和这人坐在一起，那地方避风，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
昨天警察就来问过，但这么关键的线索，有人刻意隐瞒了。
“老哥，你跟警察熟悉吗，昨天来找你的警察，你认识他？”
“警察谁不认识几个，不认识警察，什么事情也干不了。但昨天找我的人，不是很熟，但知道这人，管站街巡逻的王队长，他就是大王庄的人。”
两人聊天聊地，聊得不亦乐乎。这时城楼下面，有汽车喇叭声音，赵启山知道，这是老鲁开车来接他了。
赵启山把大半包烟，往那人怀里一塞，“老哥，你也帮我个忙，把城门给我打开，我今天也少走点路。”
“没问题！”
工头揣好半包烟，乐巅巅跑下城楼，看到军车，愣了半天，最后还是打开了城门。
说完“谢谢老哥”，赵启山上车走了，工头留在原地，他知道一般管几十个人的官，是坐不上这样的车。
赵启山对老鲁说：“先去小李村，再去大王庄，最后去三井村。”
这一趟走下来，赵启山大致心里有谱了。而老鲁的感觉，这路也太难走了，即便是马拉轿子，也要被颠散了身子骨。这三个村庄，只适合骑马出行。
出了这三个村庄，往山里的路，小汽车和马拉轿子，根本无法通行。
他们能把刘老太爷藏在哪里？
找刘老太爷很重要，但如果城中卫戍部队，和刘主席有异心，那是更可怕的事情。刘主席的官邸、政府机构在城中，自己虽然主要负责201军，但自己的站址，也在城里，就连201军大部分高级将领，包田汝真的家，也都住在城里。
当然，驻扎在城外东边的201军，攻入城中，不费吹灰之力。但城中，如果有众多大人物和家属，被卫戍部队扣为人质，201军还能不顾一切地攻打城池吗？
赵启山不想原路返回，再从北门入城。另外，转了这么长时间，没准那帮工人，已经收工离开了，如果那个工头不在北门，自己根本进不了城。
“从北门外，顺着城墙根，能不能转到东门？”赵启山问老鲁。
“走路、骑马可以，开车够呛，许多地方，护城河塌方严重，车通过弄不好会翻到护城河里。还有，贴墙走，容易被脱落的碎石，砖块砸中，没人愿意冒险贴城墙走，那还不如从城中穿过呢。”
对老鲁的回答，赵启山认为有道理，维修城北门和箭楼，就在风化的墙、瓦伤人。
赵启山突然脑中划个魂，从北门出来，小李村，大王庄，三井村没多少人家，出现一个马拉轿子，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不好藏人。
如果是抗战时期自己，在东北时要藏一个人，像这样的地形，也不愿意放在这三个村庄里，怕日伪满军挨家挨户搜查。绑架刘老太爷的人，也会是同样的心理状态，所以自己考虑，这些人一定要向东，走北门是为绕开201军，进入广大汉人地区。
为什么就一定要往东走呢，向西进入藏民地区，不也可行吗？西门出来，或者北门出来向西而行，广大区域都是藏汉混居地区。不走西门，是西门有人把守，有人进出，怕人多眼杂。
广大的民族混居区域，还有各色民族武装，要派军队挨家挨户的搜查，不但如同大海捞针，兵力远远不够，还容易引起各种矛盾。
“向西走，进入藏区！”赵启山下达了命令。
老鲁皱起眉头，“站长，我们这样开车乱闯，容易被藏民打黑枪的，虽然近来关系改善很多，但不打招呼就进……”
“政府人员不打招呼，就不能进藏区，甚至是混居区吗？”
老鲁道：“那倒不是，一般都要有军队跟随保护。”
赵启山：“不用怕，你看住汽车的油就行，别开不回城里。”
看到一幢幢间隔较远的房子，赵启山断定，刘老太爷很有可能，被藏在这一区域。
“找一条贩运商队常走的大路，向藏区腹地开。”赵启山再下命令。
“站长，天已经黑了，路虽然挺宽，但坑洼不平，车要陷入坑里，我们就难办了。”老鲁把担心说了出来。
赵启山觉得老鲁说的有道理，便说道：“你到贩运路边，找一个比较大的村集，挑一家藏民饭店，我们吃点东西，然后回去。”
老鲁心里纳闷，今天赵站长怎么了，喜欢吃藏民饭菜吗？尽管有疑问，老鲁还是照命令执行。
看到一家饭店，赵启山嫌村庄小，藏民不算太多，要继续向前。
“站长，如果再开十里路，找不到饭店，我们就要往回走了，怕没油开不回城里。”
“好的，再开十里路。”赵启山要最远地深入藏区。
“站长，前面有村子，看到了，还挺大呢！看房屋形状，应该是以藏民为主。”老鲁拐了一个弯，高兴地喊了起来。
“开进去！”赵启山也很高兴。
等进了村子，赵启山依稀记得，他应该来过这里。
没错，就是他和古明到过的村子，在这里吃得饭，被藏民拦下，带他们见到的玉石。
凭着记忆，赵启山找到了那家饭店。一下车，两人感觉到周围惊奇、警惕、疑惑的目光。
这里藏汉交流已经很多了，对方紧张的一是汽车，二是老鲁穿着军服。
走进了饭店，老板惊讶地看着赵启山，显然，他认出了赵启山。但看到老鲁，便又沉默不做声了。
“老板，上次带我去见巴桑管家的那些人，今天怎么见不到了？”赵启山笑着问老板。
老板看出这两人中，赵启山是说话算的，便也不怕老鲁了，“呀，是先生你啊，你上次来过之后，大统领多吉次仁下了命令，只要不是汉人的武装部队，就不能阻拦，可以自由进出我们藏区。”
这是什么头衔，玉石给自己封了个“大统领”，大概就是他们武装的“总司令”吧。
赵启山说道：“我要找他们，要给多吉次仁送封信，比较急的事情。如果见不到多吉次仁，就交给梅朵卓玛土司，或者巴桑管家。”
老板说道：“事情急不用找别人送信了，我马上差两个伙计，骑快马，连夜赶到官寨，交给多吉次仁大统领。”
赵启山：“那太谢谢你了，你这有纸笔吗？”
老板笑道：“你到别人家，还真不一定有纸和笔，我这是饭店，要记账的，当然有纸笔了。”
拿过纸和毛笔，赵启山给玉石写道：
玉石吾弟，今有紧急事项，盼与弟晤，明日午前，在送信人店中一见。兄，山。
很久没有用毛笔，赵启山写起来有点不顺手。
赵启山之所以要直称“玉石”，就是要亮明身份，怕玉石怀疑是什么人使诈，骗他来这里。
赵启山又拿出两块银元，连同字条一同交给老板。老板拿过信，坚决不收银元。
老板端上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手撕牦牛肉，青稞饼。赵启山和老鲁大口吃了起来。
吃过饭之后，老板又不肯收钱，赵启山坚决不同意，老板最终收了两人饭钱。
赵启山回到城里保密局，趁老鲁给车加油时，给哥哥打了电话，知道田汝真不在家，还在201军部，便立即驱车赶到201军部。
一见面，田汝真首先说道：“现在就把那三人控制起来，是不是有点早？”
赵启山道：“如果抓捕他们早了点，断绝他们与外界联系一点也不早。几乎可以肯定，督查处耿副处长，就是绑架刘老太爷的主谋，老太爷府邸赵管家是帮凶，城中卫戍部队，参与了行动，警察局也有他们的人。”
田汝真：“城中卫戍部队，不足千人，本不足为虑，但他们占据城区，我军不好入城驱逐。要动他们，还要省刘主席下令才行。”
赵启山：“刘主席把卫戍张司令，看成自己的心腹吗？”
田汝真：“那道谈不上，张是刘主席的朋友推荐的，外加张肯花钱送礼，刘主席身边的人，都当刘主席面说张的好话，吹捧张忠于职守，忠心耿耿，治军有方。”
赵启山好像想起什么，“卫戍张司令，早先当过独立团团长，曾经驻守过藏区吧？”
“是的，呃，就是他的部队，与玉石曾经交过手吧？”田汝真也想起来了。
赵启山笑道：“可以让刘主席知道，这个张司令在藏区所作所为，他怎样任人为亲，怎样吃空晌，怎样搜刮民财，逼土司上贡献礼，部队在土司官寨里，纪律涣散作恶多端，激起藏区民众的反抗。结果部队还不如藏民武装，一触即溃，何谈治军有方！可以让刘主席派人深入藏区调查。”
田汝真：“不用调查，只要他涉嫌谋反，就有充分理由拿掉他。只是许多事情是你的分析、猜测，恐怕刘主席感觉对朋友无法交待。”
赵启山：“什么也不如自身安全重要。如果刘主席真的拉不下脸面，可以把张司令安排到201军，让刘主席那个侄子，接任城中卫戍司令。”
田汝真哈哈笑了起来，“刘主席对他那个侄子，早已经失望透顶，绝无再用可能。不过我可以对刘主席提一下，让这个张司令，来到201军当一个师长。他现在掌握的部队，也就是一个团的编制。”
赵启山赶忙阻拦，“决不能交给他兵权！”
田汝真道：“这我知道！201军这两年来，一直嚷嚷要扩编第四师，就任命他为第四师师长，等搭好架子后，再上报国防部。”
赵启山明白田汝真的意思，让这个张司令，当那个没有影的张师长，在城外喝几天西北风，201军和刘主席就宣布起义了。
赵启山：“你201军中可靠的部队，也要派进城里，可以交给刘主席信任的人带领。”
“不用太多人，一个营足够了，守卫住省政府和张主席，军官家属区，电台，电报局等，坚持半天，我们城外的部队，就可以入城把张的卫戍部队缴械。”田汝真自信得很。
赵启山：“争取做到你进多少部队，城中卫戍部队撤出多少。让他的部队两处分开驻扎，形成不了拳头。如果这千人的部队，夹在201军中间，起义时，遇中央军攻击，他们从中捣乱也是挺麻烦的。”
正在这时，副官进屋，“报告军长，刘主席电话。”
“接过来！”
桌上电话响起，田汝真抓起电话，赵启山听到田汝真的听筒中，传来刘主席的声音：“保密局搞什么鬼，把老爷子府邸包围起来了。”
田汝真笑了，“刘主席，保密局赵站长告诉我，老爷子被绑架，赵管家嫌疑非常大，这是监控赵管家，不是包围老爷子府邸。201军保密局的人，已经被我困在军中，不能外出，在城中保密局才几个人，怎么可能包围老爷子府邸呢？”
“赵站长查到老爷子下落了吗？”
“报告主席，赵站长查到，老爷子坐的车，是从北城门出的城。”
“这群警察，都干什么吃的，明天给我向北搜查，挨家挨户地搜，北边人家并不多。”
“是，刘主席，我正在安排。据赵站长侦察，初步分析，他们可能把老太爷，藏在藏民区，他也有安排。明天一早，我进城向你仔细汇报，可能还带约一营的兵力进城。”
电话那头刘主席明显停顿了，过一会才传来刘主席的声音：“不是说，这可能是保密局个别人，背着赵站长所为吗，难道还和城中卫戍部队有关？”
田汝真说道：“应该和城中卫戍部队，和部分警察都有关系，是他们与保密局部分人员，三方联手捣的鬼。”
“田军长，我刚刚接到蒋总裁召见，让我去成都，你看我该怎么办？”
这突然发生的情况，让田汝真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