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伯听到了金豆和金毛的叫声,从门房里拄着拐杖出来了。
拍拍它们的头,顺着它们看的方向眯眼细看过去——
直到看清驾驭马车的是封祁后,忙又回到了门房,扯了门房口的粗绳,来回摆动敲响了挂在门房上的铃鈡。
莲宅里其他人听到后,放下手中正在做的活计,皆面露喜色,齐齐朝着大门口而来。
这是夫人回来了的专用铃鈡。连伯自己安装的。当初装上后,大家都觉得多余。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用。
青九玄的突然离开让木莲华情绪很低落,不过在看到那些可亲的面容时,还是勉强笑着打了招呼。
众人察觉到木莲华的脸色不是很好,心里也都有些担心。
得知封杨氏没有在莲宅,还住在少师府。木莲华就要过去看看。急急匆匆回来,其实就是想要知道封杨氏的实际情况。是不是变回了那个待她如亲女一般的封杨氏,有没有被傀儡香伤害到哪里。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不动了。
那本来干燥的双腿间突然感觉流出了什么,一片湿润!而且夹紧腿也完全没有收敛的样子!根本止不住……木莲华想到一种情况,丰润的脸陡然煞白,对封祁道:“赶紧抱我回房。”
封祁本来在前面走着,听到木莲华的话,回身,就看到了她惊恐苍白的脸,和捂在肚子上颤抖的手……心尖儿一拧,抓住木莲华的手腕,指尖压在她的腕部脉搏上,只一瞬就变了脸色。
貌似冷静道:“放松些,不要胡思乱想。”
话落,抱着木莲华就消失在了原地。
莲宅的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封祁会武功,没想到竟然能突然消失,这武功得多高!
不过在惊诧后,又齐齐锁眉担心起来。
麻婆子转身朝厨房而去,“我去烧些热水。”她手里拎着一个灯笼。刚才她看到了,木莲华浅绿色的裙后,有一滩渐渐蔓延开的深色……
躺在床上,木莲华惊慌的栗眸,紧颤的身体,都显示出她已经害怕至极,“不、不会有事吧?”
封祁内气稳固她的气息,一遍一遍梳理木莲华的七经八脉,令她放松下来。
“不会。”声音肯定有力,墨玉的黑眸望着木莲华,像是要把这种坚定烙印在她的灵魂里。安抚她,让她放心。
“那为什么止不住血?”木莲华很想相信,可她能感觉到她双腿间仍有温热溢出。且自己身体上浓浓的血腥味,骗不了任何人。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出了问题!正在慢慢流失……
她不允许!
“把你止血治伤好使的药水给我。”
“那不好喝。”封祁拒绝。
“快给我!”木莲华命令,喝瞪着他。
封祁只好自异空间拿出了两小瓶。
木莲华接过,再不介意这是不是长在僵尸上的花制作的药液了。拔开塞子,一瓶又一瓶的喝……结果半点也不顶用,还被那药液的苦涩引出一股股的呕意。
木莲华强忍住,她不能呕,她不能有大动作,一动腿间的温热就涌的快。
看着木莲华越来越惊骇白纸一样的脸,封祁揽她入怀,薄唇怜爱又惊痛的吻上了她的眉心,修长轻颤的手指在她的颈部轻点了下。
木莲华昏了过去……
封锁了木莲华的六识后,用魔力捏了个传音诀给青九玄。这是他最不愿做的事,却不得不做。
他的魔气完全不能靠近她,刚挨着,就会被弹开。
唯有青九玄……
晃荡到聚芳大戏院,打算听出木莲华写的戏本子的戏的青九玄,前脚刚踩进门,后脚就收到了封祁发过来的传音。
下一瞬,青九玄就消失不见。
令周围的人一阵怀疑,难道刚才那位气宇相貌皆非凡的翩然公子……是他们眼花了吗?
一出现在房间里,就闻到了浓浓的腥甜味。腥甜中带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异香。
而这种味道,他很熟悉。木莲华在天雪山顶生贝儿时,这种味道一直弥漫在他的鼻端,让他煎熬心恸。
“她怎么了?”青九玄急道。
木莲华已经被封祁封了六识,人事不省。
“封印有松动的迹象,贝儿要苏醒。这个凡体皮囊在衰败。”封祁低垂着头,看着木莲华。手放在她的腹部子宫穴,想要止血却毫无作用。
青九玄上前走到木莲华的身边,把封祁的手拿开,然后重眸发出两道白光落在了木莲华高高鼓起的腹部。
三息后,青九玄道:“是那舍利的原因。它觉醒了,在排斥贝儿元魂里的魔性,需要再一次封印。若不能作为凡人出生,贝儿会再一次破坏木莲华的身体,同时出来即命格败露,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封祁依然低垂着头,声音无奈带着生涩的哀乞,“求、求你……救救她们。”
“自然要救,但与你无关。”青九玄双手捏印发出一道道的金芒,穿过木莲华的肚皮落在了贝儿的神庭宫,令那枚正在散发着一圈圈十彩神光的舍利慢慢黯淡了下去,直到变成一个普通的表面有着卐字纹路的石头才停下。
舍利停止了驱除元魂中的魔性,胎儿的气息就一点一点恢复了,木莲华的身体也停止了流血。
同时,青九玄头上的金莲祥云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脚边,托起了他的身体。
祥云升腾出泛着五光十色晶芒的浓雾,笼罩了青九玄。
很快浓雾就消散……青九玄的模样发生了很大改变。
黑色不羁的长袍,变成了白色笼着银纱的无缝仙衣。仙衣上隐隐有繁复的月光纹,宽袖曳地,是人世间绝不可能有的尊贵至上。
恢复了上仙容貌的青九玄,一头蓝银色的及地长发,丝丝缕缕像是夜里流星滑过的光线耀眼,未梳冠,只一绺蓝银色的长发被一枚五彩玉扣扣着,略在胸前。眼睛非重眸,而是流泻着神圣威严的雪青色浓睫长眸。冷漠中又透着圣洁,不可亵渎唯有服从。眉间有水纹样的印记,散发着令人不能忽视的神光。
“你是……谁?”木莲华的六识被青九玄打开了,瞪眸看着天神模样,非俊美能形容的青九玄,满目疑惑。
明明没见过他,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不认识九哥了?”青九玄唇边勾出一抹宠溺的淡笑。这笑由神样模样的他露出,会让人失魂冲动,只为了留驻这笑容。
木莲华亦是愣怔了一会儿,蓦地身体一晃!就冲着青九玄奔了过去——
“你怎么可以!”木莲华呐喊出声。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突然变了一个人,那金莲祥云已经萦绕了他,这是要归仙界了。怎么可以,她欠他好多好多,还没有还,她还没有跟他下够棋,没有……
青九玄展开双臂抱住她,叹道:“不该叫醒你的。”
封祁背抵着床柱,额发遮挡了眉眼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从他紧握的拳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看出他不甘和隐忍。
“把这枚戒指交给龙脩。”青九玄修长白皙恍若有水华流银的长指间,出现了一枚乌黑的戒指。看似普通,细看则神魂都要被吸噬了进去。
青九玄握住戒指,阻止木莲华继续看,好一会儿才松开。戒指变成一个黑铁一样锈斑普通的戒指,就要戴在木莲华的手指上。
木莲华缩手后退,“不,我不管。那是你的事,还有你说过要带我一起去龙宫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会讨厌你!”
青九玄雪青色长眸轻动,声线低沉许多,“抱歉。”
脚下的金莲祥云已经开始包裹他,花瓣在缓缓合拢。
木莲华顿生不妙,退后的脚步又猛地扑了过去,“不许走,不许你走。谁让你用仙力了,你他妈的把我的话当屁放了是不是?谁他妈的让你用了。”木莲华急的打骂起来,像个女神经一样。
青九玄挨着她打在身上如同毛羽轻撩的拳头,含笑的眸子深深的凝着她,声音亦带着仙力的清灵,绝对是能绕梁三日的悦耳动听,“很快就会再见的。再见面,心儿要给我机会。”一边说着,锈铁的戒指就被青九玄牢牢的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曾经,莲华告诉过她,在另一个世界无名指的戒指,象征着婚姻。
在戒指戴上的瞬间,金莲祥云完全的包裹住了青九玄。
接着一阵刺目的金芒后……
木莲华身前空空如也!
刹那愣怔,奔出了房门。站在庭院里,仰头看天。
什么也没看到。
封祁跟着她出来,护在她身后。
“他说了在莲记等我,就不会来莲宅,是你叫他过来的是不是?”木莲华确定再看不到青九玄后,转身……一双痛恨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封祁。
封祁应道:“是,我让他来的。”
这一世,他用离开,定格在了她的心里。
跟一个已经离开的人怎么争?
银牙用力的咬着舌尖儿,浓浓的腥甜溢满口腔……紧握的双拳,那扣在掌心里的莹甲亦穿透了皮肤,流出了滚烫的湿滑。
‘砰!’木莲华进屋把房门关上,毫无感情的声音,道:“要走,谁也别留。”
封祁直直的站在庭院里,没有动。
直到麻婆子端着装满开水的铜壶和铜盆过来,他抬手摆了下,示意她放下即可。
麻婆子有些担心的看着封祁,八成是他们小夫妻又闹别扭了吧。放下手里的铜壶和铜盆,犹豫了下,道:“老爷,夫人身怀有孕,情绪不稳甚至古怪,都是正常的,您一定要理解。”
封祁点了下头,算是应答。
麻婆子两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同时为封祁叹气,夫人最近是脾气越来越大了,可能是怀小主子了吧。并希望封祁能再多包容木莲华一些,切勿生夫人的气,真的娶那蛮横任性的昭月公主。
木莲华钻进被窝里,想着和青九玄四年多的缠结羁绊……眼睛不住的掉泪,她是泪少的人。但,要是真流泪了,却很难止住。
这一哭直到半夜昏睡过去后,眼角也在慢慢的流着早已不咸了的眼泪。
封祁在她睡后,端着麻婆子带来的铜壶和铜盆,打开了反锁的房间门。
放下东西,侧坐在床头,把她抱进怀里,探出修长有力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按揉着她的眼角。
很快清泪就止住了。
“如果可以,我愿以命来换得你们母女的平安。”
极轻的喃语,带着烙魂的灼刻郑重。
抱着她良久,直到她蹙眉露出不能伸胳膊蹬腿儿的不满后,才松开她。用内气重新温热了水,开始给木莲华擦洗身体。
虽然木莲华的身体已经被青九玄用仙力清濯过了,甚是干净无异。但,他仍给她细细的擦洗着……
而木莲华虽在沉眠中,却不时扭动一下,躲闪他的手。
第二天,封祁去了内皇城,消了‘病假’出现在了朝堂。
今天的封祁依然冷着脸目视正前方,声色不动。却让人觉得无比心惊胆颤,连平时和封祁能说上几句话的直属大臣也都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不敢轻易上前。
君泽见封祁回来了,才懒得管他心情如何,反正他现在的情况也很糟糕。
临朝一句——“众爱卿所有的要事,寻封爱卿商议,退朝。”越来越像昏君了。以前还会询问几句,现在直接就丢开不管了。
当即朝堂就窃窃私语起来,甚至有言臣直接出面反对,“圣上,朝务需圣上乾纲独断才是。单封大人一人怕是不妥。”
封祁当即回了一句,“回禀圣上,臣请求辞职归里。”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讶然,继而喧沸。
君泽就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盯视封祁认真的表情,沉声道:“封爱卿瞧着气色尚未恢复,朕准爱卿可再休息几天。”
然后对着满朝文武,“退朝!”
大步离开。
等回到御书房,看着一摞摞恨不得要摞到房顶的奏折,一巴掌推倒。
伊阳正坐在龙椅上,翘着二郎腿儿,吃着酸甜可口的红葡萄。见君泽把自己好不容易才摞好的奏折推了,当即狞了精致绝美的眉眼儿。
正要说话,就听君泽猛地一拍御案,恨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伊阳听他火气十足的话,乐了,喜滋滋的答道:“不告诉你。”
“……朕厌恶于你。”君泽一脸鄙弃。
伊阳继续啃葡萄,毫不在意,“也没让你喜欢。要不你放我这厌恶之人离开?我顺心,你也清静。双赢,多好。”‘噗’把嘴里的葡萄皮连核吐了出来,正好落在他拍御案的手背上。
君泽清理掉手背的葡萄残渣,深吸口气,压下肚子里想要吃人的怒火,“我若让你离开,去燕城找燕女帝,小七什么时候出来?”
“嗯?哦,等我高兴了。”伊阳丢下手里的葡萄,回了一句让人磨牙根儿的话,起身从龙椅上离开,走了没几步又停下,“女人可回来了?”
他说的女人指的是木莲华。
……
睡醒的木莲华环视着熟悉的房间,茫然若失。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结尾,九哥被一个金色莲花包裹了起来,离开了她。
呵,好荒唐!
‘吱呀’房间门开了。
桃翠蹑手蹑脚的进屋,开始打扫房间。
根本就没有尘埃的桌凳,被她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又一遍,把花瓶里的水和花取出,换上新的。然后用鸡毛掸子掸书架。
木莲华透过淡粉色的薄纱床帐,眯着忙碌的桃翠。
唤道:“小桃吗?”梦中,她是能变身的妖孽云曦送给她的丫头。
桃翠听到木莲华唤她,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掀开轻纱薄帐,“夫人您醒啦?睡的可好?”
木莲华不语,只发着呆目不转睛的凝着她看……她还是在做梦的吧!
桃翠摸摸自己粉嫩粉嫩的脸,袭上一抹羞赧胭色,“夫人,奴婢虽说长得好看。可您这么看……”
桃翠的声音忽然变淡,木莲华依然看着她,眸底却什么都没有,变得一片空白……
……也许所有的别离都是有原因的,让人为了再次重逢而努力下去。离别越是苦涩痛楚,重逢的喜悦就越多越让人期待。
“夫人?夫人?”桃翠把床帐挂起。
听着渐渐又变大的桃翠的声音,木莲华缓缓回神,想着她刚才的话,哑然失笑道:“怎么,本夫人看看你,还能看杀了你啊!”
见木莲华无事,桃翠眨眨眼,俏皮道:“那倒是不会,就是您的眼神看的奴婢心里发毛。夫人,不会真是看上奴婢了吧?那可不行,奴婢以前说过,不磨镜的。”
木莲华啐她,“去,本夫人也不磨镜。”
……
平时木莲华都自己穿衣,不过今天格外慵懒不想动弹,就由着桃翠折腾了。看着认真严肃的给自己梳着精致倾髻的桃翠,突然想起昨晚回来时,并没有看到她,便问道:“昨晚你怎么没在宅子里啊?”
桃翠给木莲华头上簪上一朵石榴珠花,才继续往下梳,“花花病了,奴婢在少师府照看它。”
“病了?什么病?”木莲华皱眉。这对小家伙,她好不容易才给它们凑成了对儿。可别出什么意外,否则她都不知道去哪儿再找一个来。
“花花贪吃,吃了宫里送来的点心,中毒了。幸好有姬公子在,他给花花运功逼毒还喂了解药。现在性命无忧,可是花花不吃东西了,昨天一天就喝了半碗水,眼瞅着瘦。球球看它不吃,也跟着不怎么吃东西了。”
“应是毒物伤到了肠胃。毒点心是皇太后送来的?”姬离夜倒是不错,还会给熊猫逼毒……只是,这小子怎么还在明城。
桃翠否道:“不是皇太后,是昭月公主。”
木莲华思索分析道:“昭月公主?不应该吧。她正要嫁到少师府,少师府此时发生了什么,她心心念念要嫁给封祁的婚事就要往后推。所以应该不是昭月下的毒。”
“那是谁下的?”桃翠给木莲华的脑后,别上一个由数十颗珍珠做成的扇形发卡,一个漂亮端雅的倾髻终于告成。
“查过后才能知道。”木莲华侧首看着,感受了下头上的重量,还行没有多沉,赞道:“行啊,小桃手艺越来越好了。”
“谢夫人夸赞。”桃翠笑眯了眼睛。
……
去少师府的马车上——
桃翠打扫完一遍车厢后,评价道:“夫人,这马车外表看着很是朴素,没想到里面这么舒适呢。”
木莲华抚着马车壁,满眸依恋……这是青九玄留下来的。马儿在青九玄离开后也消失了,显得有些郁郁。九哥把他能留的都留了下来……
“嗯,我很喜欢。”
桃翠很有眼色,见木莲华心情不佳也就闭口不再说话,静静的陪着木莲华。
直到马车快到少师府,才听木莲华问道——
“我娘……她还好吧?”迟疑着,还是决定问出来。好或坏,心里也有个数。
能把花花球球带到少师府,必然是已经解了傀儡香,恢复了原来的封杨氏。而她担心的是,宝儿离开后,她有没有什么不好的。
桃翠难得惆怅,叹气道:“自打知道小少爷走了,老夫人就天天做衣服。做了也没人穿,都快堆成山了。”